天色渐明，青年又白又瘦，脖子上的青筋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清晰可见。攥了攥掌心，只要那把刀轻轻刮过，他必死。
清晨的风，很凉，吹进少女眼里，慢慢变红。
闵耀卿见她神色不对，刚想说什么。
“呃……”
少女五指收紧，眉目间寒气像是要溢出来，却没用尽全力。
胸腔里空气稀薄，他抿紧唇，身体像是瘫痪，早已动不了，无法抵抗。可他拼尽全力，让嗓子发出声音。
“蛊、毒、毒素、清除，你身上、细小、的伤疤我……上药，”他艰难的，大口喘气，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好了。”
一句细碎的话，一字不落，钻进她耳里。少女脸色变了变，没松手，力度却在减小。
闵耀卿被掐在地上，像溺在海里的鸟，被救下后拼命寻找空气续命，得到了片刻喘息。
天昙悠眸中的杀意悄无声息退去，穿衣服的时候她没太注意，这才后知后觉，脊背上的伤口的确好了，一点都不疼，连同其他刀伤，还有身体各个部位练武时，不注意跌撞出的红肿淤青，也都好了。而她锁骨到胸腹那处陈年的刀疤，居然都淡了不少。
所以……他并不是有意轻薄，而是在帮她涂祛疤膏？
天昙悠无意识收了匕首，压在地上。
他恢复一些后，微喘着气，这才注意他们离的很近，只有一掌距离，少女勾人的桃花眼近在眼前，像是在走神，丝毫没注意青年混蛋的目光。
他痴痴盯着，这才发现，小姑娘睫毛根部藏了点水汽，湿漉漉的，在她这张白洁无害的脸映衬下，像极了纯白的布偶猫，小小的受了委屈似的模样，让人看得无措闵耀卿怔了怔，不是她要杀他吗，她怎么还……哭了？
是愧疚的，还是，他不敢多想，却忍不住猜测。
是……不舍得杀他，不自知？所以，连哭了都没意识到。
他无意识喃喃的唤：“公主……”
天昙悠突然看向他，青年茫然几秒，四目相对。
“哎呦老夫的眼啊，不能要喽，不能要喽……”采集草药回来的崔老爷子，站在栅栏外，手挡在眼前，却分开两根手指，时不时偷瞄几眼，笑得一点都不像个长辈。
闻言，两人双双回神，天昙悠倏地起身，戒备望着前方老头，他拄着拐杖慢慢吞走过来。样貌逐渐清晰。
这不禁让闵耀卿想起少女此行的目的，下意识去看天昙悠，他躺着，天昙悠站着，从这个角度，果不其然，他看见少女一瞬紧绷的下巴，还有那死灰复燃的戾气。
他闭上了眼，粉身碎骨的疼，终于不堪承受，晕死过去。
在这种疼痛下，他居然还有力气去想——小恶魔认出了崔老，她会不会立马杀了他？哪怕崔老是她的救命恩人。
“小兔崽子！”崔老第一个发现他状态不对。
耳边崔老焦急的叫喊声，仿佛离他很远，意识剥离的前刻，他听见小姑娘呢喃的声音，很浅很浅，仿佛是他的错觉。
*
“——老夫对不住你，他们威胁我，要杀我女儿，我……”
院子里，崔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所以。你就欺上瞒下，颠倒黑白，污蔑我母妃！”
她声线颤，吼出声，甚至带上了哭腔。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外面很静谧，外他们的对话中，闵耀卿听见少女的质问声，显得尤为突出。
“——我，我也不能弃我女儿不顾啊！她娘亲死的早，我要再保护不好我们的孩子，我真没脸去天上见她了！”
“——我母妃，那般良善。她连、连狩猎时要捕的兔，都不敢用箭、定输赢。何时，”她哭哑了声，“她何时，害过人！”
他听了一会儿，有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天昙悠在他印象里，是个残忍又心思深沉的人，偏激的情绪她从不外露，顶多皱眉。而现在，她在得知真相后，居然会这么歇斯底里，居然会吼的那么无助、绝望。
她原也，重视亲情的吗？那，为什么还要杀她父皇？
闵曜卿听见外头噗通一声，心脏也跟着抽起来，动了动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手，大概是天昙悠哭到透支，瘫倒在地。他认真听她说——
“——却落的众人唾骂。到最后那个身居高位的人，连个名分都不给。甚至，还下令只要提及我母妃的人，腰斩，诛、九、族！”
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闵耀卿能听出，她语气里埋怨多，而恨意更深。
原来，导火索是这个吗。
原来，她并不是不在乎亲情，是她对母妃的情感藏得太深，深到这么多年无人发现，深到系统都说她冷血、没人性。深到骗过所有人，屠尽一切占山为王，不惜六亲不认，成为臭名远扬的女皇帝。
谁能想到，人人谈之色变的不孝女，归根结底，是为了替母报仇。
这可怕的方式下，藏着作为女儿对母亲，心底薄弱处最的浓重情。
闵耀卿听着女孩崩溃的哭声，想起那个坐于高位的皇帝。
第一次，他想一把揪起皇帝领子，问他到底是不是人，天昙悠，也是他的骨肉啊！他怎能狠得下心？若那还有人性的皇帝没有将她丢弃，她也不会记恨到弑父夺位的地步！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任务，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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