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村子时，我曾估算这个村子大概有多少人：估计一百来户，四五百号人。但当我见到深山内部的那方世界时，我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后来我也找了各种理由来为自己的猜测错误寻找借口，比如，一个村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在深山里一直不出来呢？人口不流动，这个村子怎么可能存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又比如，这附近估计还有别的什么村子，他们其实一直都有来往，特别是婚配方面。...
“来，来，大家喝酒！”三叔公再次端起满是刻痕的杯子，为了礼数，我只好强撑喝着。
我身旁的胖子刚要下筷子夹起一块腊肉，就被紧接着另外一轮劝酒给截住了。
“不是，东子，这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一顿了啊？”胖子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
“没人拦着你，吃啊？”
“我倒是想啊，可是我每次刚拿起筷子，他们就——”
我笑着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又看向身旁的方城，他一个人静静地吃着，兴许是之前劝酒的人知道他不善于言谈，后面的人就很少再主动跟他喝了。
“来来来，远方来的客人，你们辛苦了，这杯我干了，您随意——”
“好好好！”胖子再度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我也跟着小抿了一口。村民看到我跟着饮了，便只好端着酒杯往下一桌去了。
“这不行，你得跟我换一换位置，这儿风水不好！”胖子抱怨道，边说边将一块鸡腿塞入口中。
“哎哎，这不行，进来的时候，谁说要争着这第一位的？现在反悔，晚了。”
“不是，东子，你我多年的好友，今天我可算是彻底把你看明白了——”
“来来来，远方的客人，这是我家自酿的米酒，劲儿不大，祝你幸福快乐！”村民说着，又将酒盏倒满。我见状连忙将杯子倒扣，示意不能再继续了。
“哎，尊贵的客人，你这可不行！今天是十年一度的七斋节，倒扣杯子会不利于身边的人收集福运的。”
我去，拿福运压我？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方城，又看了看胖哥，这俩人缺的就是福运了，看来这杯子我还真不能扣。
“好的嘛，这就对了！放心吧，尊贵的客人，这酒浓度不高，某种程度上来说，它还有醒酒的作用，喝了吧，会有好处的。”
胖子苦笑着喝了一口，突然眉头皱了皱，又再次小酌了一口。
“嘿，你还别说，这酒跟之前喝的酒还真不一样，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
我端起酒杯，朝着敬酒的大哥微微一笑，然后喝了一小口，胖子没有骗我，还真是有种甜味。
敬酒的大哥看了看我们俩的杯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喝了嘛，你会赐予你身边的人福运的。”
胖子看了我一眼，一饮而尽，我也跟着一口闷了下去。
“不行，东子，我感觉这大地都有点晃了，真的，真的不能再喝了。”胖子单手撑着石桌，晃晃悠悠地坐了下去。
不过真如那位敬酒的大哥所说，我们的好运真的来了，自那位大哥敬完酒后，便再也没有人过来主动敬酒了。这倒并不是说敬酒项目已经宣告结束，因为隔壁几桌还在敬，同行的人有的干脆已经装醉趴下了。
“东子，你说，这姑娘们都去哪了，怎么都是大老爷们？这七斋节该不会是男人们才有的节日吧？”
我急忙捂住胖子的嘴，“瞎说什么？”
就在我的话音刚落，坐在主台上方的三叔公这时做了一个手势，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天，大家高兴，老头子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接下来，我们就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女娃子精心准备的第一个节目，敬酒歌！”
“不是，还喝啊？”胖子一听到酒字，差点没晕过去。
“不是，胖哥，你听错了，是一个节目。”三金走到我的面前，似乎要敬我俩的酒，但见胖哥这般畏酒的样子也只好将杯子收了回去。
“三金，让他们少喝点，小心喝醉了，特别是木子。”
“放心吧，老师，他俩喝得很少，这酒杯一直都在我的手里转呢？”三金苦笑道。
唉，失策了，早知道让三金这孩子坐在胖子这里了。
“那老师，您也少喝。”
我点了点头，“回去看节目吧？”
就这样，三金又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终于不用再想破脑袋应对如何躲避敬酒了，看着台上的阿灵，此时她一身纱红，完全没有了村口见到她时那般模样。十几岁的年纪带着几分羞涩，看上去宛如仙子一般。在她的身周则是围着一群年纪相仿的长裙女孩，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片绿色叶子。阿灵端起空空的酒杯，对着上方轻轻一抛，然后一个轻身起跳，转身，那杯子便稳稳地落在了指尖，接着顺势滑到掌心。
.......
众人瞪大眼珠子看着，连连拍手叫好。
“阿灵这妮子有人家了吗？”这时不远处，一位村中老哥小声向一位身着青布花裙的大姐问道。
大姐摇了摇头，“妮子说要自己找，真着急啊，再过两年就十六岁了，到那时怕是很难再寻得好人家了。”
什么？十四岁就要被许人家？
胖子似乎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不过他的听力没我好。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唉，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我故意问道。
“没听到吗？阿灵这么小就嫁人了，可惜啊，本来还想——”
“想什么？”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该不会是想把阿灵带出去，然后养大当老婆吧？”我小声问道。
“滚！”胖子说这话时，声音虽然不大，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我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歉道：“胖子，放心吧，这次昆仑山之行后，我一定跟你去探个究竟，不管她是生是死，你们俩个总该有个结局。”
胖子微微点了点头，我借着余光瞄了一眼他的眼角，很明显，那里已经有一道晶莹的泪光撒在了上面。
阿灵在舞台上唱着，我们听着，有时我俩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时候胖子一点都不胖，成绩很好，很惹女孩子喜欢。其中就有那样一位逐渐住进了胖子的心里。
后来，她跟着她父亲卷入了一场灾难之中，自此杳无消息。有人说，她的身份不一般，被人秘密封冻在了某一个冰川里；也有人说，她是外星来的，后来被外星人接走了。但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方城给我讲个故事里偶遇了一条线索，不过那时我并没有太过在意。特别是我不想方城也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之中，于是只好暂时停住了笔。
自从那女孩消失后，胖子整日消愁，身形也逐渐变了样。无奈之下，我才将那个故事告诉了他，自此，他头顶上的那片乌云算是暂时散去。希望总是能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哪怕它是那样虚无缥缈，甚至脑子清醒的人都知道是假的，可它一旦变成了希望，那么它便能给人带来活下去的养分。
“哎，东子，你看那妮子长得怎么样？比阿灵好看多了吧？”胖子突然指着台上一名身着青裙的女孩说道。
不管是出于配合胖子，还是真心看美女，我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我去，不看不知道，一看我的小心脏差点都被吓出来了。
“你大爷的，那是妮子吗？”
原来，这个敬酒歌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能够上的。首先，得胆子大，这个要求村里的女孩至少得刷下一大半；其次，得会一点舞蹈，当然要是不会的话可以练。可就在刚刚，阿灵组织人时，这才得知其中一位姐妹不知什么原因发了高烧，根本无法上台。无奈之下，只好让大妈上台顶替。
“那个呢，那个怎么样？”胖子指着大妈后边一位问道。
“嗯，还不错，长相、身材都还行。”
“要不，我去跟三叔公说说？”
“说你大爷！”
......
敬酒歌结束后，下一个节目：红月老。
刚开始，我还不明白“红月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才知，这个节目是专为年满十四周岁的男女孩准备的：村里但凡年满十四周岁，还未有良偶的，都可以上台，完成率基本是百分之百。即便双方之后反悔，也要在生得一男或是一女后才可以另寻佳配。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们递给我的节目介绍单，心里虽然对这种古来的包办模式很是不满，但作为外人，我只能勉强跟着鼓掌，看着一对对新人走下台去。
“我去，这也行。”胖子惊讶地看着。
三金、木子和天水他们也走到了我这边坐下。
“老师，要不，你也去选一个呗？”木子凑到我耳边说道。
“咳，大人的事，不劳你们小孩子操心。”
“嚯嚯——”
“哎呀，要不是我老妈让我找一个高学历的，我还真想去选一个。”三金啧啧地赞叹道。可当他看到我们一个个盯着他看时，立马用手捂住脸走开了。
台上的新人配对还在继续，这时，那名跟阿灵长辈说话的村民突然走了上去。
“咳咳，那个，这样的盛会十年才一次，大家知道哈，我呢五年前就没了婆娘，我也想选一个。”
这时台下一片喧嚣声，但规则毕竟是规则谁都别想打破。
“说吧，你想要与谁配对？”三叔公开口问道。
“额？那个，三叔公，您说的，规则是不允许打破的。”那名年近五十的男子突然将目光对准了舞台上的女孩，“那我可选了？”
三叔公点了点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妈的，一个老头了，看上去都快七十了，还想选台上那些十四五岁的女孩，真他妈的痴心妄想吧？我似乎读到了胖子那打自心里蹦出来的骂人声音。
“我想——选阿灵——”
按照规则，阿灵是没有选择和决定权的，只要台下的支持票数超过一半，这对新人便可成立。哪怕他们是在起哄。
我扶了扶镜框，仔细看着远处阿灵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当这个近乎她爷爷的男人走上台去的那一瞬，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
台下一片唏嘘声，阿灵身旁的女孩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之情，也没有人向她伸出安慰的双手。是啊，这个时候，谁还愿意帮她？
果不其然，台下的票数超过了一半。
“阿灵，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阿灵的双唇抽搐着，许久，她摇了摇头，远处，那个似乎是她妈妈的女人也无奈地将脑袋埋了下去。
“那好，现在，我——”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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