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有人提着盏灯笼走着,橙黄的光漫开,映在石砖地上,形成一个圈,光圈随着步伐移动,往上看,是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没一会,穿过一个廊坊,又进了一个院子,来到一间亮堂暖和的屋子。
停在门外,她低声唤:“喜鹊姐姐…。”
门“吱呀”一声,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接着出来一个着紫色短袄的女子,只身量拔尖些,她小心翼翼掩上门,回头才低声问:“怎么样?”
黄鹂方才走的急出了点汗,此时停在这,风一吹觉出点凉意,哼道:“高烧着,还死不了。”
喜鹊皱眉:“这叫什么话,她好歹救了吉宝。”
“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喜鹊作为大少爷的管事丫鬟,平日为人处事和气,从不随意训斥手底下人,今日这话说的重了些。
黄鹂到底年纪不大,听罢,眼底浮起一层水汽,嘴上不服:“喜鹊姐姐,你为何要维护那个丫头?”
喜鹊不耐地看她一眼,幽幽道:“就凭她敢下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你不敢。”
“别怪我没提醒你,大家同是服侍少爷的,你再胡言,说什么死不死这般话,早晚这个院子容不下你!”
黄鹂被她那一眼看得心慌,忙隐去眼底的不甘。
好难受,浑身忽冷忽热,头昏脑涨,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连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一会又像被塞进棉被里般,喘不过气来!
她这是怎么了?
等等,她不就是昨晚和闺蜜喝了个通宵嘛,不至于,不至于进ICU吧?!
一念及此,心里着急,挣扎着想醒来,赶快醒来,只是梦,是梦。
可无论她怎么急,怎么挣扎,就是醒不来!
身体也变得很奇怪,一会难受至极,一会五感俱失,让人祝摸不透。
五感俱失时,那种灵魂剥离身体的感觉太真实,就好像不是自己身体了一样!
一种灭顶的死亡恐惧袭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人在极度恐慌下反而容易镇定,李念就是这种人。会不会是梦魇?!想到这儿她冷静下来,开始不对抗,平复呼吸,数着心跳声,过了很久,久到手指僵直发麻,体感才渐渐开始恢复,能感知到外界的一些声响。
她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个木制房顶结构的屋子,这是哪里?
眼球一转,简直吃了一大惊,这分明是一间古屋!跟古装剧里那种一样。一时间脑中千回百转,心绪起伏不定,瞳孔一震,晕过去了!
晕过去时还在想,为啥还有梦中梦,这么离谱!
这一晕就过去了两天。
再次醒来,李念还是难以相信,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事实。
自己魂穿了!
看来现代的自己确实嘎了,然后魂穿到这个身体上。
那刚醒来时那种离魂的状态,也说的通了!
又花了半天功夫,才算摸清了眼下的现状。
这个身体,哦不,就是现在的她自己,叫谷雨,在顾府里当丫鬟。
这顾府呢,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官宦人家,目前只知道很有钱,嗯,反正在这打工饿不死她。
她先前是服侍府中二小姐的,为何说是先前呢,这就不得不从这个原身前几天做的事说起了!
说那天大少爷最宠爱的吉宝如往常一般在院子里溜达。突然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一个野猫,瞬间和它撕打起来,现场惨烈,你追我赶,小厮根本追不上,等追上前去,发现吉宝已落了下风,浑身粘满灰土,嗷嗷叫,又被野猫一个前扑,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一不留神失足掉湖沟里去了!
可把看护吉宝的小厮吓坏了,惊慌失措,高声呼喊,引来其他下人。
彼时隆冬时节,天气寒冷,湖面结了一层薄冰,谁也不敢不要命地跳下去救。
一时间乱成一团,到处找长棍和绳子去打捞。
吉宝在湖里扑腾着,一开始还扑腾的凶,后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被卡在薄冰里,挣扎着动不了,急得嘤嘤叫。
正在这时,一个桃红色人影一跃而下,在水里扑腾着,看着是个会凫水的,没几下到了吉宝身边,臂弯一夹,瑟缩着身子划水把吉宝送到了岸上,然后爬上来,话都没说一句,哆嗦着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嘴唇白煞煞的,眼皮一翻就倒下了!
顾令泽得到消息,穿着貂皮大氅匆匆赶来,只看到小丫鬟倒下的瞬间。
后面就顺理成章,为感谢她救宝有恩,大少爷跟二小姐要了她去跟前伺候!
美名其曰,你不是忠心护主嘛,就给你这个机会尽忠。
哦对了,吉宝是个狗。
李念听到这儿,已经不想说话了!
如果非要伺候人,她私心里更愿意伺候小姐。
唉,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可怜了原身,英勇救义,结果一命呜呼,被她这个外来的截了胡。
因她高烧不退,大病一场,听来传话的小丫头说,主子特开恩她可以休息几天,等病好了再去伺候。
这个消息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可以趁着这几天好好想想,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澜苑,桂嬷嬷服侍齐夫人用完晚膳,两人就在院子外消食走着,齐夫人肠胃不太好,大夫嘱咐每日多走几步,对消化好,是以除去下雨下雪这等恶劣天气,她每日饭后都会在这院子转一转。
齐夫人本名齐榕,是五品监察御史齐中丞的嫡女,当年嫁给只是七品小官的顾廷,已算是低嫁了,不过是看中顾廷日后必会大有建树。好在顾廷也争气,这些年一直节节高升,一直到现在成为户部的一职之主。
齐夫人只育有一子,就是顾令泽,因生产时凶险,身子伤了根本,无法再育。
为了顾家绵延子嗣,两个妾室都是后来一前一后抬进来的,也不算辱了齐夫人。
两位妾室分别是兰姨娘和玉姨娘,其中只有玉姨娘后来生了两个女儿,是以顾家在子嗣上,只有嫡子顾令泽,庶女长女顾千莹,二女顾千羽。
家里人口简单,齐夫人省心不少,这也是她虽孩子这般大了,却也容光焕发,面容保养极好的缘由。
唯一让她不省心的,便是从自个肚子爬出来的那个孽障,害她平白多添了几道皱纹。
一想到他,齐夫人就开始皱眉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这几日,听说有个丫鬟在舒哥那儿利了功?”
桂嬷嬷也记起来了,好笑道:“是了,听说是那吉宝不慎掉入湖中,有个丫头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想到这儿,还不由打了个寒颤。
齐夫人虽不喜儿子整日斗鸡摸狗,却也笑了笑:“倒是个忠心的。”
“人没事吧?”
桂嬷嬷不甚在意:“没大事,丫头们皮糙肉厚的,烧了一夜也就好了。”
“吩咐人,赏她几两银子。”
桂嬷嬷笑了笑,满口应了:“是。夫人就是心善。”
喜鹊把洗香香的吉宝抱进内室的时候,见大少爷正闲情逸致地下棋,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色,似乎下得很专心。室内暖烘烘地,鎏金铜灯奉在两侧,灯火下人影投射在墙面,精致的侧颜展露无遗,一呼一吸之间,人影亦如,看得她心跳更快了。
内饰地板一尘不染,都是每日打扫过的。吉宝一落地,就一溜烟跑过去,蹭着顾令泽的衣袍,然后就被一双大手腾空抱起,大手放在狗头上抚摸,毛茸茸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
另一只手随意一掷,一颗白色的棋子稳稳落在了一旁的白玉棋盒里。
没意思。
他躺回榻上,逗弄着吉宝,觉得自己快憋出病来了!
原来是顾令泽上月同沈侍郎之子沈玮逛赌坊,跟人起争执,捅了篓子一事,被御史告到御前。最后圣上勒令其二人回去好好管教儿子,严己自省,丢了两位大人老脸。
那天顾廷下朝,黑着脸,气势汹汹回到家,欲对逆子施以雷霆家法。
最后未得逞。
只因逆子的祖母万氏,拼死阻拦,气的顾廷当场扔了鞭子,气急败坏:“母亲,慈母多败儿!”
所谓隔代亲,在这祖孙俩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最后的惩罚就是禁了顾令泽的足,再惹事生非,一概打死。当然,这是狠话。
李念躺了一天,身子还是难受,心想这次肯定伤到底子了,要不然前身也不会一命呜呼。
这会儿手上提不起劲,也不能起身太久,撑着坐起来一会都觉得头晕目眩难耐,只得作罢躺下了,只是这脑子却不肯休息,想东想西。
屋子里陈设简单,也不大,一张床,一个小方桌,并一个木凳子,床边还有一个木架子,是放置衣裳的,她心里清楚,这单独一间屋子给她住着,可不是什么特殊照顾,而是怕她把病气过给了别人。
不过听瑞珠说,瑞珠是派来照看她的小丫头,爱笑,才十二岁,瘦小的身子,干事倒挺利落,说是照顾,也就是闲暇时过来给她端个水什么的,不过人挺不错,李念从这小丫头嘴里套出不少话来。
这不,她今天过来神神秘秘地,满是羡慕的眼神,说主子对她真好,那日高烧不退,竟从外头请了太夫来看她,还开了药,换做别人,是万万没有的,都是自己抗过去,或者自己想办法外出看病。
看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药。
李念深呼一口气,心里没有一丝感恩戴德,思想观念不同,倒也不会和她辩驳什么,只顺着她的话笑了笑。
翌日,顾令泽起了大早,站在庭院中,穿着一件白色绣云纹衣袍,长身玉立,精神饱满,指挥着丫鬟小厮们团团转。
“这里,把这棵树拔了!”
“哎~还有那里,那个石桌搬走!”
丫鬟抱着花盆疾步走过,小厮在拆之前吩咐的凉亭,都不约而同低眉敛目,心里不停祈祷,不要再派活计给他们,手里的活就够忙了。
可总有人是逃不掉的,于是两人被安排挖树,另几个合力去搬那沉甸甸的石桌,众人心里叫苦不迭,不明白少爷大早上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顾令泽抱胸打量着院子,还是不满意:“不行,这院里所有的树,都要拔了,地上的草也要填了!”
啊!!!
众人内心崩溃!
这工程量也太大了!少爷到底要干什么!
吩咐好这些,顾令泽心满意足地去前厅吃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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