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离开的那个人回来了，站在一边问：“你讲完了你的部分吗？”
“今天没有讲吾主故事啊，哈里西，你错过了好多精彩的内容呢。”老怀特笑着。
“没事，我刚刚做了我的日常锻炼。”他也过来坐下，“你们说什么了？”
“不过是一些怨天尤人的哀叹罢了。”另一个年长一些的人说，“我出去抽根烟，你们聊。”
“嘿，烟草对你的身体不好。”哈里西冲他说了一句。
“比成瘾毒性物质可好太多了，你别忘了他是依靠烟在抵抗更强大的瘾头。”又有一个说着。
“他自己戒的？”我指着刚刚出去的干瘦老头，“没有任何辅助就戒掉了？”
“嘿，我能听见，别小看我啊。”外面那个人喊着。
“确实如此，我们都很佩服他的。”老怀特微微一笑，又吮下去一点酒气，“在等待吾主的救赎之前，自己救赎自己，岂不是更快？”
“哇哦，咱们约定过不要在对方面前提起的。”哈里西叹气，他只拿了一些蔬果，没有要一杯酒。
“抱歉，我的责任。”老怀特举手挡住了自己的脸，“真的没人要讲自己的故事了吗？”
“我来吧。”哈里西说，“我也想说点什么。”
“请。”
“我的家乡是永恒之城，那里曾经出过很多先知，被认为是距离神最近的地方。我也并没有陷于贫困和灾祸，从出生就开启了信仰。”
“这话你和我说过。”老怀特咧着嘴，“跳过你课业那段吧。”
“不要打扰我，异教徒！”哈里西佯作被破坏兴致，而后又劝诫自己，“是非最后由造物主评判。”最后又继续，“我生活的本来很幸福，但是被战争袭扰了。”
“近两年的吗？”老怀特好奇的问。
“嗯。我本来要参军的，但无法接触到反击的力量，家又被炸毁了，才来到这里。”
老怀特有些吃惊：“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说出来让你笑话我吗？”
“我相信无论哪一位先知或者使者，也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乡陷入战火……”老怀特深尝一口酒，这一次我终于看到酒面下降了，“我因为理想破灭投入主的怀抱，现在看来，圣地也自身难保。”
“很多人做过很多努力，被轰炸的我也曾受到同教兄弟和其他人的捐赠，甚至异教徒的捐赠也给了我们一段时间……但终究不能阻止战火。”哈里西蹲在地上画着圈，“因为珍惜圣城，为了占有圣城，所以破坏圣城，唉。之后我就逃往了帝国。我也没有身份，又不甘心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愿意当乞儿，所以就卖点手工织物，再打点临时工，以此度日。经书里记载，我们可以宽恕不主动袭扰我们的敌人，但我们并没有挑起战争。”
我了解过，是一段跨越千年的冲突。哈里西的族群原本是胜利的一方，然而近代被赶跑的民族因为被屠杀，急迫的需要土地。出于人道主义，战争的胜利者切割了自己的胜利果实，允许其进入，并与当地人共同生活。
但双方都认为自己拥有全部土地的继承权，因而战争的烟火就埋下了……为了避免战争的赠予，成了滋生战争的土壤。
如果洛是其中一方的话，也会将彼此视作仇敌，为后人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如果洛是邻国，会积极的鼓动冲突，伺机将二者收入囊中，如果洛是赠予者……洛不可能是赠予者，最好的选择也只是出于成本考量调停，进而保证边境安全。
以半文明社会的素养来说，若听从赠予者的，意味着和平与繁荣，而若违背，意味着相当的风险，包括敌对和新的敌人，但也意味着可能的巨大的收益。
对于一个在几千年内被各国流窜屠杀的群体来说，这种收益值得冒险。对被入侵生存了几千年的土地的群体来说，这也是不可割舍之物。
所以，实际上和平从未到来，任何一方显露出弱势，立刻就会有倾覆的危机。而任何提和的决议都会被支持者判断为软弱，从而抛弃。
当和平无法让所有人信服时，或许只有战场上流出的鲜血才能重唤人们对和平的渴望——或者，真正消灭掉对方。
战争的支持者永远只存在于后方安全的堡垒里，真正的前线从来都是笼罩着压抑氛围的，这种氛围能让勇于挺身而出的一批人陷入永久的惶恐，除非他们坚信所作所为无愧于文明。
“呃，我很遗憾帮不上什么忙。”老怀特把他揽到怀里，“我甚至连祝福你都不被你接受。”
“说起来，国家和咱们也没关系了吧，都已经离开了。而且大部分人是主动离开的。”墙外吸烟的老头砸吧砸吧嘴，“我的祖国都灭国了，我也没什么感觉。再说了，国家给了你什么？”指着老怀特，“给了你理想？”，指着哈里西，“给了你安全？”指着惠子，“给了你幸福的家庭？”，指着那个秦人，“还是给了你上升的渠道？”
“你这可真戳人痛点啊。”那个秦人装作捂住胸口部位，“我自己运气不好，其实我的小学同学也有不少在政府帮助下走出大山的。只是……哎，人各有命吧。”
我点点头，如果一个庞大的群体都是坏人或者都是好人，那早就所向披靡了，正因为群体中有不同的声音，群体会产生内耗，才会拖慢发展，但也正因如此，才能在错误时及时纠正，才能保持稳定而不会毁灭自身。
“你们被打败了吗？”老怀特严肃起来，“被生活？失败无法避免，认输无法挽回。只有当然的心真正向现实屈服的时候，才能说再无胜利的希望，才是真的输了。”
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灯光下的虫豸还在慢慢的爬动。冬天本难有这种微小生命，但这里的环境还是温暖一些的。
“那就说点开心的事吧，我在附近的商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当柜员，也许马上要离开了。”之前那个埋怨自己不努力的帝国本地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哦，瞧，这不是有好消息嘛。”老怀特笑了，“你会是第十四个从这个社区重新返回社会的人。”
“很感谢众筹的整洁衣服。”他低下头，“这几个月也很开心和大家为伴。我之后会搬出去了。”
旁边人都鼓起了掌。
“真好。”我说。
我在这里的人身上看到了洛的影子。
可能因为这里本身就是伟大理想的寄托吧。
寒风中，有争抢资源以求生存的，也有抱团取暖共御风雪的。
看来，这里始终没有人踏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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