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最美的风景在第四区。
第四军区的第四区。
第四区拥有最美的晨昏线，永恒的晨昏线。
朝阳是它，夕阳也是。
每年从其他大区跑到第四区不停穿越白昼与黑夜的游客数不胜数。
几千年前这个星球上曾经有过其他国家，后来这些国家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国家，叫联邦。
整片大陆都属于联邦，这片大陆叫白昼。
没有日夜，只有四季。
从这个星球一开始出现，就已经被最近的恒星完成了潮汐锁定。
白昼之外的区域，叫夜。
没有人知道，夜里到底有什么。
因为，没有人真正的走进夜的深处。
联邦从几千年前就开始不停的向夜里挺进，尤其是在与夜接壤的第八区和第四区，建起无数的前哨站。
在威胁最小的第四区，联邦甚至建起了一座不夜城。
太阳下生活久的人们，对夜里的世界充满了无尽的向往，还有恐惧。
如果一个学校里的某个孩子看过星星，不用怀疑，他的家境必然优渥，而且权柄滔天。
入夜，是财富的特权。
探夜，是探索家的工作。
如果有探险家能够深入夜里，可能会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下巴。
布一很确信，没有人能来到这里。
这是夜的最深处。
布一躺在越野车的顶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浩瀚星空。
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腻，布一早就腻了这片星空。
但是他不得不看，因为他在等流星。
按照联邦天文学家的解释，流星是小型天体与白昼星球大气层摩擦产生的燃烧现象。
流星的出现纯粹出于偶然，没有任何规律。
布一还是要等，因为他在等消息。
“我觉得这片星空是假的。”
眼睛瞪的太久，很容易酸，尤其是你眼前的景物根本没有变化的时候。
“少爷说是，那就是。”
布朗没有看星空，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驾驶位上。
越野车一直没有熄火，随时可以发动。
布朗不知道为什么要准备，可他还是准备了。
“第六区，北纬35度，东经72度12分。”
一道流星划过天空，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向了天边一角。
布一熟练的念出了地标，然后一个灵巧的翻身就钻进了车里。
“老爸，这次是个大家伙，你就不要出面了。”
“遵命，少爷。”
越野车驶过无边夜色，向着第六区奔驰而去。
...
......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搞运动，不要搞运动，你怎么就不听？”
范明看着眼前低头不说话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宣传单，狠狠的摔在了女儿的脸上。
“看看，看看，你们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愿联邦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要听自暴自弃者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
“你想发什么声？警署来抓你的鸣笛声，还是经济署调查员的敲门声？”
“你明天就转学，去上三区！不要和这帮二愣子混在一起了！”
“学校也真是的，教的都是什么东西！”
一家之主发脾气的时候，其他人都不会出声。
风暴来的时候，第四区的海燕都知道要躲一躲。
看着范明总算有消气的迹象，范程程的母亲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过来。
“消消气，孩子还小嘛，不懂事。”
女人的温柔能化解男人的暴躁，何况老夫老妻这么多年。
“十八岁了，也不小了！我十八岁的时候，早就在股市里面和资本厮杀了。”
“是是是，你那个时候意气风发，年少有为。现在联邦经济不景气，第六区你也是知道的，出了名的激进，程程就是个孩子，和你那个时候一样热血。”
第六区在政界有个别称，暴躁的希奥尔洛。
并不是说这里的民众有多么难管理，而是这里的政治风格，过于激进。
罢工，罢课，游行示威，每天都有发生。
区政府对此不闻不问，甚至可以在某些示威游行的活动中，明显看到政客的影子。
学生最单纯，搞的运动也出力。
被利用的次数也最多。
范程程在青火大学读大三，美术系。
有钱人家的孩子总有出路，美术系学费昂贵，录取分数线却很低。
有出路不代表就有出息。
范明是从草根厮杀上来的财富新贵，金钱给了他底气，确没有给他带来尊严。
联邦文明上万年，总有些家族传承至今。
上流社会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堆规矩。
范明不太懂规矩。
他把女儿送进美术系也并没指望女儿真的成为什么艺术家。
他知道自己女儿压根就没有这个天赋。
作为父亲，他只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而已。
这些年，范明总感觉委屈了妻子。
没落贵族再没落，也比暴发户优雅。
看着依然低头不语的范程程，范明知道她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你看看她，哪里有认错的样子？”
如果不是自己的亲闺女，范明早一个巴掌抡过去了。
“你看你，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你的暴躁脾气，行了，你快回屋休息吧，我来劝劝程程。”
妻子月如连推带搡的把范明架进了卧室，柔声劝慰了几句，然后走回客厅，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妈，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不公，联邦政府的腐败日渐显露，我没觉得我做错了。”
面对温柔的母亲，范程程总算开口说话了。
“腐败不是今天才有，你也是学过了历史的，相信你也明白，从私有制产生的那一刻切，腐败就诞生了，对吧？”
月如的声音不大，确很有力量。
这个世界上有力量的声音，都不大。
“妈，我知道，可是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十六年前第八区矿难，死了那么多人，可是政府到今天也没有披露矿难细节，联邦民众需要说法。我们不问，难道等着那些官员来问么？”
范程程扬起头，柔顺的马尾向后扬了起来，好像小马的尾巴一样跳了两下。
“孩子，我理解你，但是我并不支持你。妈妈也曾经年轻，那个时候也和你一样，每天试图改变这个国家，每天......”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月如的话。
范程程看了母亲一眼。
月如瞪了女儿一眼。
这帮学生可真不省心，搞起运动来，根本不看时间。
整个小区的遮光天幕早就打开了，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睡觉时间。
最终还是范程程去开的门。
门口站着一个白发少年，在开门的一刹那就紧紧的抱住了范程程。
范程程看着少年的脸，怎么也没办法把布一这个名字和自己联系起来。
虽然青火大学人人都知道，大一新生里面来了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生，作为学姐，范程程也在布一入学那天凑热闹的跑过去看过他一眼。
真漂亮。
可是，范程程和布一没有任何关系。
布一像个贼一样往客厅瞄了一眼，发现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决定还是直接问。
“你爸呢？”
这句话问的，就好像他是来偷情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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