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是一晃而过的走马灯，星星点点。在同一个国家却还是要倒一下时差，不得不感叹一下国家的地大物博。
现在，比起其他城市来得晚一些的夜，也已深了。白天里的那些朝圣客像人家蒸发一样不知所踪，也许带着梦来的人都已进入了梦乡，来寻梦的人还在惆怅。只有她这种来当司机的人，必须人间清醒，唯老板马首是瞻。
车内，申总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看起来此次的XZ之旅似乎并不顺利，但是再怎么样，也不是林子衿该过问的。
林子衿所知道的当然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大概是申总此番前来是参加一场XZ区土地拍卖会，而这块地又和本地扎西德勒瞭望塔项目构想息息相关，最近几年申总的重心都在集团版图的规划上面，没有太关注慧建建筑，于是建筑板块在她弟弟小申总英明的带领之下被竞争对手按在地上狠狠摩擦，总之鲜有代表性作品，近两年也狠狠地跌出了全国前十建筑企业的排名。
战后国内旅游行业正在迅速复燃，加之国家现在的外交也十分强势，一切向好，这个瞭望塔无论是展示公司水平还是还是作为新地标的影响力都是申总最重视的，资本也需要广告，她亲自来参会已明显说明了这一点，但据她自己所说，也不是非要亲自来，只是她想念XZ区了。
在车上怀念过去的日子的时候，申总也曾提起过往之一二，十几岁时父母离异，她跟了父亲，弟弟跟了母亲，因为当时父亲事业处于上升期根本无暇照顾她，她基本都在母亲那边生活，但她那深谋远虑的父亲为了培育自己的继承人，即便再无暇关心女儿，也要一手掌控她学习的专业方向和院校，那时候甚至还没有成立慧建建筑，认识她父亲的人都知道，成立自己的建筑公司对他而言是迟早的事。一晃多年过去，正式成立慧建建筑的时候她二十几岁，正是野马难驯的青年时期，她不顾父亲的反对留学归来便直接去XZ区工作，因为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在这边定居，八年的时间，虽然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是他的父亲从未打算放过她，永远都有一堆“奏折”堆在她的邮箱里等待她批，她不能拒绝，这是他的父亲让她可以安心待在XZ区的交换条件。在XZ区的日子是她最难忘的日子，回家继承父亲的公司后，她也不骄不躁，在父亲的基业上节节攀升，各方面还做得不比父亲逊色，这让她那个现在还中风躺在家里的老父亲十分欣慰。申总这雷厉风行的性格正随了她父亲，在XZ区的时候她出色的工作能力已经看出一二。
人说虎父无犬子，慈母多败儿，多年以后，申总似乎在他们姐弟俩身上看到印记，但是那已是她左右不了的历史。
“小林，你来公司多久了？”申总冷不丁地来一句。
“有几个月了，申总”
“以前来过这个城市？”
“读书的时候和朋友来过一次，待了几天”
“你确定就来了几天？”
“当然，申总您何出此言啊？”
自从她的上司珊姐两天前先回去了公司，留她在这里给申总当全天候司机，她和申总的尬聊模式就正式开启了，林子衿自认为非话唠一类，又非溜须拍马一族，简称没什么情商，所以跟领导聊天免不了时而陷入奇怪的沉默。
但人都有初次经验，试问多少人能第一次和老板近距离接触就豪言燕雀安知鸿鹄之哉，然后回去就被老板翻牌子的？两天以来她已经是进步很多了。
“我看你开车从来不开导航，你只来过几天，能对这里这么熟悉？”申总说道。
“那是因为……曾经被导航误导走了弯路，所以我尽量少用，这里没那么复杂，知道目的地后打开地图看一下就可以了。”
“还是你们年轻人记忆力好，反而我，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却把好多东西忘了”
“申总，您日理万机的，大脑cpu有限，有新的东西要接受，以前的事印象模糊了也是正常的。”
“也有可能是因为人老了。”
情商感人的林子衿自然分不清领导说这种话，是不想继续聊下去还是想寻求安慰，她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
又一阵尬聊过去，就快要到落脚的别墅时，申总却又让林子衿掉头开往刚刚路过的墓园。
虽然刚路过墓园的时候，从申总有些触动的表情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出，但是眼看着就要到达的目的地一下又变得遥不可及，脚不自觉地僵硬了。
听珊姐说过了，那个墓园就是申总去世的母亲墓碑所在的地方。
申总下车之前说让林子衿留车内等她，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三更半夜非要去墓园，就不带小女孩进去受惊了，但是林子衿知道作为下属还是得有下属的样子，岂敢真的待在车内不跟出来，哪怕是目送申总入园她都得出来吹一下夜里的冷风。
“申总，您先等一下！”
林子衿叫住申总，并从车内把为老板准备的大衣拿出来给人披上，这是珊姐临行前特意交代的要实时记得的大事。空出两只手后她才又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一束鲜花和一小壶当地有名的酒，说道：“申总，明天早上我们要赶早班飞机回去，我猜您今晚可能会来墓园，就买了这些备着，毕竟如果太晚是什么都买不到了。”
申总神情有些错愕：“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今天送您去雅米大楼后，我路上看到了顺道就买了”
“是杨珊交代你做的？”
“就当是吧。”
“那就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去过了？或者我就不去呢？那这不是白买了？”
“鲜花和美酒，试问谁会嫌多？我就想着如果您用不上的话，我也可以自己享受。所以这不我全程也没有让它们出现在您面前么！”
总而言之，林子衿毕竟也不是傻狍子，来这个城市的这些天都是由她专车接送申总出入，送到哪儿就从哪儿接回来，申总单独去过墓园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一，如果她想自己叫出租车，干嘛还要专程找个司机陪她一起出差呢？众所周知，她坐出租车会晕车，又不想自己开车，因此到哪里都配一个信得过的司机，林子衿倒不是多讨得申总的信任，主要是林子衿的上司杨珊是她的亲信，故而林子衿来开车也是申总“信乌及乌”的表现。
退一万步讲，申总这几天因公因私都穿得色彩缤纷的，这好像也不是适合去墓园的装束，她是及其自律又有原则的女人，大概只有今天这种比较素的着装，才会让她走进墓园。所以林子衿才简单地备着花与酒。
当然，主要她也怕到时候申总临时起意让她满大街去找祭奠的鲜花，她得多恨自己明明猜到却没早点下手？
“你还挺聪明。”申总没有拒绝，她接过花与酒径自走进了墓园。
林子衿在冷风中发抖着坚持到看不到申总的身影才赶紧缩进车子里，还好申总没来一句：要不要和我进去看看。
墓园里有自己最爱自己的人，想到这里，再阴森恐怖的地方，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吧？
林子衿也想起第一次去给自己的母亲扫墓的场景。她母亲的身后事都是美术协会一些成员自发出钱出力处理的，墓碑就立在就在她生命中最后居住的那个城市中最大那个墓园里，旁边就是林青青的墓，果然就算是死，她还是得沾她母亲的光，要不然凭她的人脉关系，真进不了这个墓园。母亲旁边这个林青青自然不是真的林青青，至于时七怎么使其合理化的，她也不想深究，如他所说，对未来的世界而言有的是手段瞒天过海，这都是最基础的小儿科罢了。
一个曾经鲜活的人最终也只能变成墓碑上的一个名字，多少年过去了，林子衿至今都忘不了她自己小时候和林家和小时候都被母亲摁着头学画画的情形，还好这个王者在她生前的时候就已发现她的后代都是青铜，毫无绘画天赋，早早放弃挣扎。否则林子衿这跪诉不孝的说辞里又多了一项。
墓碑总萦绕天人永隔的暗黑感，说不尽的悲伤，但却又感觉这是咫尺之远的亲近瞬间，道不清的心安，这大概就是扫墓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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