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5。
“检测到游戏进度艰难，是否将难度调整为轻松模式？”
“当前的难度为：困难。”
“怎么又是这些奇怪的声音……”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啊，抱歉抱歉，没事。”
面试官皱起眉头，看向办公桌对面的应聘者，在察觉在他眼中的不满后，那个肤色惨白的少年神情拘谨的挠了挠下巴，露出尴尬笑容。
他穿着一套尺寸明显大出许多的西装，里面只有一件搭配的灰色内衬，头发也凌乱过长，整个人看起来就跟熬了好几宿通宵一样，颓废且邋遢。
“明知道今天要来面试起码打扮下自己嘛。”面试官不爽的啧了一声，重新抬起眼眸仔细打量了他几下，随后又把目光移向简历：“何砡？名字倒是挺不错的。”
“是是是，君子宝玉嘛。”耳中响起倒计时即将归零，何砡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它，笑容讨好道：“您看我这简历？”
“首先呢，我得告诉你，我们公司所需要的都是各大行业里的精英人物，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路人就能进来的。”面试官拿出记号笔，在工作经历这一栏上划了个大圈：“其次，你瞅瞅你这履历，上到讨债要账，下到大街扫地你是都有参与啊。”
“我该说你工作经验丰富，还是没有持之以恒的决心呢。”
“多点经验多条出路嘛……”何砡心虚的挪开视线。
这年头别说干暴力要债了，就是那些上街讨饭的都快失业了。好不容易通过老同学联系到一家人力资源公司的线，据说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吃到油水多到离谱的回扣，一开始可没把他激动死。
只不过现在一看……他那老同学的面子似乎没何砡想象的那么大啊。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心里的忐忑，面试官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神色严肃起来道：“你才高中刚毕业没多久吧，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呢？”
我要有那资质你看我还会去扫大街吗，大哥？
一听到这番话，何砡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非常无语，但很快，他又挤出一个标志性的狗腿子笑脸。
“人各有志嘛，您别看我年纪小，但论忽悠人这方面来说，我可是数一数二的绝顶！当初我在……”
“行了行了。”面试官摆了摆手，将何砡后半段吹嘘的话打断，说着，他将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支钢笔放在桌上，努了努嘴：“那就展示一下你的才能吧。”
“啊？”
何砡愣在原地。
啥玩意？要他表演转笔秀吗？
“喏，你不是说你的口才能力很不错嘛，那么就把这支笔卖给我。”面试官敲打起桌面，催促道：“华尔街之狼看过没？别拿哄小孩的套路骗我，我要看到真本事。”
“嘶——”
何砡这口凉气吸了许久，他看了看钢笔，又抬眸望向面试官，硬着头皮问道：“还有没有点提示？”
“下一位。”
嘭！
“唉，真想自雷重开啊。”
被友好请出会谈室的何砡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增添又一次面试失败的记录后，正好有条短信发了过来。
【何少爷，通过面试没？】
【过个屁啊，我说李鬼子，你这面子可没我想的那么够啊，人家连提都没提起你，害我被一顿数落。】
何砡没什么心情讲话，拇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起来，准备发送的时候突然想到李愧家里的状况，他又觉得这段话有点重了。
这家伙以前也算是临安市里有头面的富二代了，要不是那不争气的老爹把家产全赌光了，也不至于跟他这扫把星混到一块去。
唉，都是可怜人，只不过别人是中道崩殂，自己是天生苦命。
【面试官太拽，哥们怕被他吃了，懂得都懂。】
何砡摇了摇头，将重新编辑好的短信发送完后，蹲在马路牙子旁，对着来往的行人发起呆。
“家附近有一片荒林，砍点木头卖给伐木场的张叔，应该能赚个几百吧？”
“之前总共还了十二万，还欠大伯家五十万，婶婶家六万，嘶……不对，是九万。”
“我一个月开销是多少来着？上个月好像是三百，身上现金还有一百多，手机里就几块了。”
“啧，还有这幻听的毛病，来得也莫名其妙的。”
一句话，钱难赚，屎难吃。
简直就是深入骨髓的道理。
临安市不缺富人，更不缺他这种穷二代。
说来也是离谱，何砡的父母在把生下他之前过得也算是小康生活。结果谁能料到，自从他一出生，整个家庭的运势就突然差了起来，先是父亲投资生意被人骗，欠了几百万的巨债，后来又是母亲出轨，俩人大打出手，闹到公安局里去。
一来二去的，好不容易离婚危机平息了，前几年这俩口子又染上了恶疾，接着就在何砡准备高考的那段时间先后离世。
也别提什么扫把星了，何砡自己都觉得他得算作丧门星在世了。
虽说人死了，但欠下来的钱还得还啊。
反正日子已经够苦了，所以再苦一些倒也无所谓了。
这么一想，突然出现幻听什么的，好像也很合理啊……毕竟换作其他同龄人，经过三番五次的苦难后，少说也得整出个精神失常的病来了。
相对于没钱恰饭这件事来说，幻听根本就是挠痒痒的程度好吧。
“唉……活不下去还是得活啊。”
恍惚之中，他听到了人群沸腾起来的声音。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横空出世了那样，街边的路人激动的拿出手机，对着某个地方指指点点起来。
“咋了，掏粪车爆炸了？”
何砡顺着躁动起来的方向看去，很快便发现那道引起不小波动的身影。
“你们都是玩家啊！这一切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模拟游戏！”
“为什么不信我说的话！这些只是虚假的意识！你们的本体在营养舱里，我没开玩笑！人类的诞生就是骗局！”
“一直以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沙盒游戏的剧本！我……我醒过来了，你们信我啊！信我啊！”
穿着条纹病服的男人涨红着脸，以一种发狂的神态冲围观的路人们嘶吼。
“靠幺，这哥们小说看多了吧。”
何砡顿时傻眼住了。
得，苦命生活又逼疯了一个。
他叹了口气，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没必要留意多久，自己还有一堆破事得操心呢。
然而，就在何砡转身之际。
“你原来在这里！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哈哈哈哈！”
砰！
人群之中，有人奋力将手机抛出，好巧不巧的砸在何砡脑袋上。
还没等少年骂娘，那个“疯子”便推开围观的行人，从队伍最深处冲了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病态的笑容猛地扑到何砡身上。
然后，掐住了他的脖颈。
“操……你他妈……干什么！”
何砡本能的抬起手想要抵抗，却发现眼前这人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大，只过了不到两秒，一股致命的窒息感和眩晕便随着巨力产生，令他双眼凸起，呕出唾液。
“你明明也醒来了！为什么你要跟他们站到一块！为什么不来帮我！”
何砡眼瞳颤抖着，透过因为缺氧而渗出的眼泪，他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孔，是如此的狰狞。
以及……他头顶上那一串明晃晃的弹窗。
【该玩家已失控，请广大用户远离，谢谢配合。】
【警告，你尚未拥有任何复活机会。】
【请您远离该名玩家。】
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场景诡异到跟做梦一样，但何砡已经无法再纠结于此。他的视线穿过了弹窗，看到了路人仓皇茫然的神情，剧烈的脱力感令他觉得整个人都如同陷入沼泽那般，漂浮不定。
在十指拼尽全力的挤压下，他的脖颈逐渐响起骨裂的声音，整张脸也随着压力的增大而变得青紫起来，太阳穴旁的血管鼓起，疯狂跳动。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好似被风格迥异的导演重新塞回录像带那般放慢了，何砡能够感觉到皮下被压力损坏的血管发出悲鸣，心脏由于供氧不足逐渐衰竭。
所有的感知都在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被按下慢放键，隐约之中，何砡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电子音。
“检测到游戏进度艰难，是否将难度调整为轻松模式？”
“当前难度为：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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