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司珏，是定远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
阳山关一战，父兄战死沙场，母亲彼时已怀孕八个月，听闻这个消息后惊惧不已，生下弟弟后便撒手人寰。
幼弟早产体弱，出生后高烧不止，来到这个世间仅两天
此后，偌大的将军府只剩我一个人。
母亲早早为幼弟起了名字，她说这个孩子出生后不论男女，都叫玘。
陈司玘。
这个承载了母亲美好祝愿的孩子，夭折在他出生的第二天。
将军府的白幡还未撤下，便有京城的贵夫人上门来旁敲侧击我的婚事，我均以守孝为由拒绝了，谁知她们还不死心，说可以先定亲，孝期过后再成婚不迟。
有时会有两位夫人碰巧一同上门的情形，她们便在我面前极尽捧高自己的儿子，阴阳怪气别人家的公子。
我冷眼旁观，任她们表演。
我知道那些人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看中我将军府偌大的家产，以为娶了我，便是吞下了整个将军府。
我用父兄的战功在圣上面前替自己讨了个婚嫁自由的权利。
此后便闭门谢客。
世人感慨，风光无限的定远将军府，终是落幕了。
——
当今天下三分，北方羌云国，南方南月国，以及地处中原，物资丰厚的大庆。
三个国家相互牵制，谁也动不了谁。
直至二十年前，陈之礼如同战神降临，年仅17岁的他所向披靡，带兵一举攻下阳山关。
羌云国主求和，将阳山关割让于大庆。
承顺元年，当今圣上即位，封陈之礼为定远将军。
此后数十年，定远将军南征北战，生生将大庆的国土扩了一圈。
所以小时候我记忆中的父亲，在家里待的时间很少。
因着从小练武的缘故，我与京城的世家小姐们格格不入，我不强求，只要公主殿下陪着我，我就满足了。
公主府与将军府比邻，我与碧华公主青梅青梅，为了方便串门，我们还在府邸侧面开了两扇小门。
碧华公主是圣上的嫡公主，也是当今圣上唯一嫡出，圣上对公主喜欢的紧，一出生便取了封号。
碧华，意为天上明月。
先皇后在公主5岁那年病逝，也是那一年，5岁的碧华公主自请出宫立府。
圣上虽然对公主百依百顺，但也不放心她一个孩子自己生活，便把将军府旁边的府邸赐给公主，嘱托定远将军夫妇好生照顾公主。
那时我四岁，第一次见到公主殿下。
“我叫李锦安，住你隔壁。”
“锦安姐姐好。”
那是我第一次叫殿下的名字，父亲当即喝止我，他说公主殿下是君，我是臣，我不应直呼公主的名字。
公主说她不在意，不过我还是改了口。
“殿下万安。”
公主殿下生的国色天香，性子又安静，她可以捧着一本书看一下午。
每每我舞剑舞的大汗淋漓时，看见公主恬静淡然的样子就自惭形秽。
公主安慰我，“世间如我这般文静的大家闺秀不知凡几，我并不出彩，像你这样能文能武的大小姐才是独一个，你可是立志要做大庆第一个女将军的，不要拘泥于这些女儿家的事。”
豆蔻年华的公主殿下倾国倾城，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我羞得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
“才......才不是！殿下才是世间独一个，殿下是世间最出彩的女子，比所有大家闺秀都好！”
说完，我怔愣了片刻，捂着脸跑了。
我好丢脸。
当今圣上俊美，先皇后更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公主殿下承袭了两人的优点，倾国倾城便是如此。
她从前足不出户，也不爱参加宴席，外人无以窥探她的容貌。
承顺十七年，碧华公主及笄，圣上为她大办及笄礼，长大的公主殿下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眼前，众人惊叹她的容貌。
世上所有美好的词语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男人为她痴迷，女人也是。
羌云国派使臣前来，他们的大皇子巴云图以两座城池为聘，求娶碧华公主。
两座城池，对于一个君主来说这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圣上答应了和亲。
但不是碧华公主，是二公主。
羌云使臣不答应，一脸倨傲，“我们大皇子说了，只要碧华公主，别的公主不要。”
父亲在宴席上气得拍案而起：“巴云图的爹都是我手下败将，他凭什么这么傲，还想娶碧华公主？让他滚！”
公主自幼与我一同长大，父亲虽时时恪守君臣礼节，却也真心将碧华公主当女儿一般疼爱，岂容他们羌云一再挑衅。
我拍手叫好，吐出嘴里的果核，“然后呢？”
“当然是要开打了！他们羌云大皇子的爹都不是我们将军的对手，陛下又怎会将区区大皇子放在眼里，陛下待公主如珠如宝，怎会舍得让公主和亲。”
我看萧云一脸的骄傲，做了个决定。
我要跟随父兄出征。
这件事不难办，只要父亲同意，他就可以为我在陛下面前过个明路。
我以兄长侍卫的身份女扮男装入了军营，成为大庆第一个入军营的女子。
出征前，公主问我，“此行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我坚定地看着她，“我可是从小就立志做大庆第一个女将军，一直待在京城可当不成将军。殿下放心，我父兄都在，不会有危险的。”
随后，我便踏上了我人生的第一战。
父亲说，我于武学造诣一脉，是真正的天才，可惜女儿身降低了我的上限。
我不服。
于是我与兄长一同开始训练，将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细细的胳膊上也渐渐有了线条。
为方便学武，我还将头发剪短，为此我从来不去世家小姐举办的那些宴会，将军府也有底气让我拒绝这些宴会。
真到了不得不出席的宴会，便戴着假发。
父亲曾对我说，我若是选择了这条路，往后的日子会无比辛苦。
定远将军陈之礼，单是这个名号的庇佑我便可以嫁个好人家，衣食无忧一生。
我那时不过十岁，尚有转圜的余地。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只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个正确的决定，或许现在会很辛苦，但将来某一天，我一定会庆幸现在的抉择。
我回头望去，京城的景色离我越来越远，我无比庆幸曾经流过的汗水，我曾迷茫过的未来，一点一点在眼前清晰展开。
那是笑颜如花的公主，是说陈司珏是世间独一的公主。
是我的公主。
我要把巴云图的头锤烂。
——
这场战争胜利得毫无悬念。
父亲威名远扬，年轻时将各国都打了个遍，羌云国的国主也曾是父亲的手下败将。
他的大皇子巴云图是个没脑子的。
羌云国主如今病重，下一任国主迟迟未立，巴云图立功心切，又恰逢碧华公主及笄礼芳名远扬，他稍加打听便知道圣上待碧华公主如珠如宝，于是借和亲之名挑衅。
他自以为比羌云国主勇猛，如今也被父亲生擒。
巴云图被五花大绑押到父亲面前。
我一脚朝他心口踹过去：“蠢货！”
他被踹倒在地，我拽着他的头发蹲下与他对视，“睁开眼睛看看你脚下的土地，这阳山关是二十年定远将军从你爹手里打下来的，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赢。”
巴云图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那双鹰眼死死地，冷冷地盯着我。
不知为何，我有点慌。
我又一拳打在他脸上，“癞蛤蟆，你是个什么东西。”
一拳又一拳，边打边骂。
“癞蛤蟆癞蛤蟆，就凭你这熊样还敢觊觎碧华公主，我打烂你的脸。”
我出拳很有分寸，伤其内里，但外表看不出来。
父亲知道，所以他并不阻止我动手。
要不是亲自动手有辱父亲大将军的威名，估计他也会亲自扇几个大嘴巴子。
我看了一眼地上如同死狗的巴云图，转头行礼：
“将军，世子，属下告退。”
剩下的事交给父亲和兄长就好。
阳山关的城狱有些闷，我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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