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里的火光摇曳，我与老者围坐在炉边，听他讲述家里的旧事。
“我祖孙乃九原郡人士，吾儿早亡，留一女与老儿相依为命。时年大兴徭役，征民夫修筑边城。”老者向南方挥手，“边城就在此地南向，壮士欲入秦地，则须向南进发。”
我点了点头。
“原本征夫无关老朽祖孙，然筑边城者十去一返，乡邻男子欲求生，一家逃亡去了。”老者摇头说道，“吾不怨其遗罪于乡里，吾儿若尚在，亦逃矣。”
陶钵里的米汤此时已被咕嘟嘟的煮开，小米粥的香味千百年并无二致。
“然其后，官军于乡中大肆缉捕，因连坐之罪，我祖孙二人同等获刑。军中一伍长见吾等可怜，趁夜放走我祖孙二人，因而只得外逃，北越阴山而进无前路，终只得居于此地。”
原来这是阴山山脚。我思索了一番，却想不起阴山究竟是何处，而脑子里只有“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半句古诗。
“老丈，我欲前往九原郡，过阴山后，还需行路几日？”我如此问道，但是九原郡具体在哪也并不知晓，纯粹由于老者刚刚说过，且离此地不远的原因。
“壮士，你我皆为脱籍之人，而壮士穿戴又似匈人，越山后恐无人敢近，必遭军差追捕。”老者担心的摇头道。
“老丈所言极是。”我回忆了一下，穿的像匈奴被拿下肯定是跑不了了，就算换身衣服，按照秦律脱籍到处乱跑好像也是死罪。况且乡村社会，无论走到哪，当地人肯定要去告发，不然自己落个窝藏罪犯，谁也承受不了。
“壮士如何称呼，家乡何处？”老丈又问道。
“辽东，何民。”我想了想，选择了一个远离秦朝统治中心的地方。
老者见我犹豫了一下，笑而不语，起身取木碗去了。
我急忙解释道，“实为辽东，吾身负冤案，只得逃亡，现已无家可归了。”
老者盛好小米粥，将碗递给我，我双手接过。饿了一天一夜，小米粥的香味实在诱人。
我急不可耐的沿着碗边吸溜了一口，却立刻被烫的龇牙咧嘴。
“哈哈哈，”老者笑道，“壮士莫急。”
我尴尬的摆了摆手。老者又盛了一碗。“壮士慢用，我去去便归。”说罢便自顾自的离开，想来应是给他孙女送饭去了。
虽然想让他叫孙女回家，不过估计人家也不会同意的，看来我给这祖孙俩添了不少乱。
长者离去，门外的光线差不多消失殆尽，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茅草屋里。我背靠着矮墙，小口小口的喝着米粥，这小米虽然香味浓郁，但是口感上相对现代就要差得多了。而且其中还掺杂着一些米壳，咽下时嗓子难免如同刀刮。不过现在有的吃已经不错了，今夜虽然不能睡在屋内，但是有这么个院子与外面相隔，在升起一团火，应该可以放心的安睡了。
饱餐之后，想着想着，那困意便袭来，在炉火的包围下，自觉不如先眯一会，结果就在墙角处缩着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我仍在墙角处蜷缩，但是身上却披着一套麻布衣服，上面还有几处补丁。
老者见我醒来，指着我身上的衣服说道，“匈人装扮多有不便，此乃老朽衣物，如不嫌弃，先换上吧。”
我点了点头，脱下皮袍，套上了这件乞丐服，我的身形比之老人自然是强壮不少，这件乞丐服穿在身上，不免紧张。
老者看我换好，脸上带笑，但并没说什么。
“多谢老人家，我虽无钱粮，尚有把气力，家中如需劳作，务必告知。”我学着记忆里的秦朝电视剧的秦地民众一样，抱拳鞠了一躬。至于铁器的事不知能不能成，先暂且不提也好。
“壮士言重了。老朽劝汝切勿急入秦地，不妨在此修整，再图打算。”老人看了看我尴尬的动作，说道。
“我于此处多有打扰，致老丈家人分离，已是愧不敢当。”这句是实话，让人家孙女住山洞，确实惭愧。
“老朽虽不识人，但观汝乃诚义之士，遂无可惧。吾孙容身之洞窟，乃吾二人逃亡之时歇脚之地耳，尚能遮风避雨。然吾孙十又有六，一介女流，与壮士同住多有不便，老朽欲请壮士暂居此洞。”老者说道。
我想了想，老人家说的也对，这么个小屋三人肯定是没法住的，这天气日渐寒冷，如果常住，我要是天天睡在院子里，那就真要命了。
“承知。”我点了点头。
“既如此，壮士随我前去。”老者说罢，转身装了一大罐粟米，又取了一只陶钵。“此物留于壮士洞中使用。”
“多谢老丈了！”我接了过来，扛在肩上，背好弓箭。由老者带路，我们便出门去了。
茅屋虽在山脚下，但这山上却没有什么路。我们二人扶着山林树枝，便向上攀去。
行不多久，隐约传来了流水声。我望向老者，老者点了点头。靠近水声，树林便开始没有那么密了，攀爬则更为艰难。跨过几块巨石后，眼前顿时开朗，林间一条小河蜿蜒流过，两边有几处收割完的薄田。
“此为老丈所植？”我问道。
老者点点头，“我祖孙出逃之时，在此林间避难许久，此处便距洞窟不远。”
向小河的上游又走一阵子，便听到前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阿祖。”
我与老者抬头找了找，看见女孩的身型躲在林间，应该是一早发现了我们，怕老人被我胁迫，观察到现在才张口。
“江儿莫怕，此人与我无害。”
听到这话女孩才从林中钻了出来，我这时才近距离的看到这女孩的样貌。
老人说她已经十六岁，但是显然的发育不良显得比实际年龄小的多，身高在我看来不过十三四那样。
女孩眼睛不小，很有灵气，长相也还算清秀，不过皮肤黝黑，筋肉也比同龄的女孩强出很多。身上的衣服跟老者一样，也是乞丐装，但是洁净程度要比她爷爷强多了。
女孩见我看她，又或许是因为我才导致自己在山洞过夜，总之朝我瞟一眼。
老者见状说道，“江儿休得无礼，见过何壮士。”
女孩听罢哼了一声，转身便又钻回林子里了。
“壮士莫怪，乡野女子，任性无礼。”老者向我赔笑。
我也笑着摇摇头。
再向上攀爬没多久，老者指着不远处一处洞口，说道，“此洞也。”
我抬头向上看了看，洞口不大。
只见江儿走出靠在洞边的石头上，咧着嘴角似在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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