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南方沿海地区的天气到了一年中不冷不热最舒服的季节。沈璐从十月初开始期待，但今年的彼岸花依旧没有开，碧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就如同单调的工作日一样，日复一日，上班等着下班。
她依旧在办公室里默默地批改着手头字迹潦草的作业，无声地叹了口气。很多学生已经开始放弃学习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她改变不了别人，也无法改变自己。
“叮。”
手机的提示音打破沉默。她放下红笔，快速按下了静音键，在工作场所，沈璐的手机常年静音，今天不知何时不小心把声音打开了。她环顾四周，并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开始查看手机信息。
来源是手机qq，她随手打开界面，列表人不多，加上屏蔽了所有的群，还会发信息的，估计是以前毕业的学生吧。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滑动信息列表，最后，红点显示的头像是——中村翼。
看到这个头像，她心中一动，带着疑惑点开，内容却让她有些震惊。
“这周末你们学校按照惯例是放假周吧？”
“对，不过你怎么知道。”沈璐回复道。
“因为列表有你们学校的学生呀。”中村翼很快回复过来，“星林酒店里要举办一个小型漫展，你知道吧？”
“知道。”沈璐简短地回复了两个字，因为要摆摊，当地的每个大小漫展群她都有加，这些消息自然是第一手的。只是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这次活动原来预备请的一个嘉宾来不了，我加的列表好友里有个是这次的主办，所以就联系我，希望能去帮忙撑个场子。”中村翼继续回复，“除了嘉宾证，顺便还送了我一张票，说嘉宾合影会比较多，最好带个后勤。”
“原来是这样。”沈璐看到消息恍然大悟。
“所以可以过来帮我一下吗？”中村翼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容我想想。”沈璐并不想拒绝他，她也很想去漫展，可是该以什么理由跟父母说呢？周末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真的很害怕又有一次相亲会打乱她全部的计划。
况且，他为什么会找她？看着手机，她又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自己发出去的这句话又想撤回。
生怕他下一句话是，好吧，没关系，那我去问问别人。
“我等你回复。对了，给你看看我这次漫展的用的装备。”就在她内心无比挣扎的时候，中村翼发过来一张图片。沈璐点开放大后，差点把手机砸地上！
“我现在回复你，我一定会来的。”她一口气弹指如飞地打出一句话。
“好的。”手机屏幕那边，中村翼微笑着打出两个字，他看了一眼衣架上繁琐的服饰，她也真是太好搞定了。
接下来几天，沈璐每天都算着日子，好不容易等到了漫展当天。
所幸那天没有相亲，她用早已经推敲过多次确认完美无缺的理由告诉父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他们后，火速拎着包赶到了酒店大堂里。
环顾四周，里面聚集了很多在化妆或者在玩手机的男男女女，有cos的，有穿洛丽塔汉服一类的，似乎也只有在这样的氛围下，他们才能放飞自我，身上的衣着才不会被评头论足。没看到中村翼，于是她拿起手机准备发消息。
“快走了。”还没打开手机屏幕，手腕突然被握住，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走去。
“啊……你……”沈璐抬头，看到他的一瞬间，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怔怔地保持着被拉住的姿势看了他半晌，才想起来开口说：“这个妆容和服饰，也太还原了，我甚至感觉建模变成了真人。”
“多谢夸奖。”他笑着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取出门票递给她，“快入场吧。”
跟着他走进会场，沈璐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到出龙族幻想的源稚女？说实话这个游戏现在已经算是冷门，而且这个角色更不是游戏里的热门角色。”
“刚才你都看呆了，说明我塑造得很成功不是吗？”中村翼耸耸肩笑道，“况且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和热门不热门没有什么关系。”
“我也很喜欢这个角色。”沈璐感慨地说，“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建模变成真人就这样站在我眼前，仿佛人生都圆满了。”
“你这人生也圆满的也太容易了吧。”中村翼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正经的沈璐，然后把手里提的包递过去给她，“好了，别感慨了，我去嘉宾席先给上午的舞台表演打分，然后下午是约好了给主办朋友的动漫社团招新宣传，事可多了。你可一步都别离开我身边，快跟上！”
沈璐看着他华丽的背影，抱紧怀里的包快步跟了上去。
上午的表演是歌曲演唱和宅舞大乱斗，激情澎湃也好柔情似水也好，沈璐半点看的心思都没有，她一直抱着中村翼的包坐在他身侧的小凳子上偷偷盯着他看了一上午。有好几次差点和他的目光对视。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得很远，龙族幻想这个游戏是从高中时看的玄幻小说《龙族》衍生而来。第三部就是游戏一开始的故事线，哥哥为皇，弟弟为鬼的设定一直是读者或者玩家心里意难平的一个结。
比起坚守正义的哥哥源稚生，自己一直都更喜欢温柔残酷的弟弟源稚女。
游戏里塑造这个角色时用了和风特色的能面妆容，名为浮世琉璃的外观上点缀着一朵朵妖冶如血彼岸花来展示他鬼的身份。华丽的大袖上还加了立体花朵和装饰，仿佛他即便是随意挥动衣袖，也是如此风华绝世。
正如书里他所演绎的曲目《杨贵妃》中所写：“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
沈璐失神地看着专心打分的中村翼，不由自主地把唱词念了出来。
“虽堪恋，何必重逢。息壤生生，谁当逝水，东流无终。”
仿佛回应她一般，一个声音将她脑海里的下一句说了出来。沈璐抬头就这样凝视着说话人，一动不动地仿佛沉浸在幻觉里了一样。
“来，看看这是几？”中村翼凑到她跟前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我喊你三遍了。”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看着他看了很久，且一动不动的事实，于是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说：“我只是刚刚看表演走神了，实在……实在太精彩了。”
“表演有我好看吗？”他不依不饶地继续顺着杆子往上爬。
“你叫我什么事？”沈璐避开他的话题，重新问道。
“去门口帮我拿外卖，再不过去外卖小哥要抓狂了。”中村翼指着手机有些气鼓鼓地说，“赶紧跑步前进。”
“啊，好的，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去。”沈璐立刻站起来往门口跑去，可是会场里熙熙攘攘的人流限制了她的行动，只能让她一边注意避免撞到，一边大步向前走。
“喂～我开玩笑的，小心点别撞到了。”中村翼在身后冲她喊道。
沈璐羞愧地快步走到门口，取了外卖快速向舞台走去。此时舞台表演已经结束，因为是小展子，请的也都是本地混得不错的社团大佬，也是高中生居多，因此比较亲民。所以游客们纷纷地走过来直接找嘉宾扩列合影要签名，一下子舞台边被围得水泄不通。
她拎着外卖在人群外围就远远地看到穿着那一身浮世琉璃的他正被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妹子围着合影扩列。得知他在帮社团招新，妹子们都纷纷说要加入。
沈璐看着他送走一波穿jk的妹子后，紧接着又是另外一波衣着华丽的洛丽塔汉服妹子走过来。身上千把块钱的衣服头饰在舞台灯光下熠熠生辉，甜美的妆容和娇小的身姿仿佛是一朵柔美可人的花儿。
她们簇拥在他身旁的样子就像众星拱月，而相比之下拎着外卖的自己就是块石头。
不会发光，也没有独到之处。这次的机会也许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随手从地面上捡起这块石头看了一看罢了。
石头的结局，终归会扔回到沙尘堆里。
年轻有钱有自由真好啊。
沈璐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多少次感叹这句话。她高中的时候没有零花钱，只能看着别人买这种衣服，如今有经济实力了照样不能去做。
绞尽脑汁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努力地去做手工，实际上只是为了感受漫展的气氛，再苦再累再赚不到钱也要去做，只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变得连梦想都失去了。
她又何尝不知他们安排一场相亲是多不容易，父母他们只是把他们认为好的东西塞给她。他们为了孩子能有个他们觉得理想的未来，鞠躬尽瘁。
石头永远是石头。就算有哪一刻想变成星辰，也抓不到机会。
她隔着几米距离仰望着他们，时光如同洪水，把她推得远远的。
有些东西，在那个最美好的年龄里，没有拥有过，就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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