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陈小凡一如往常睁眼醒来，只是挣扎了几下却难以坐起身来。
如今身上挨了杜师傅三拳之后的疼痛感已经不再似昨天那般撕心裂肺，只是隐隐作痛。该是杜师傅出拳时用了什么秘术，不然挨上那般势大力沉的三拳后，他早应该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还有坐起来的心思。
杜师傅不在房中，不知道昨晚在哪休息，毕竟不喜与人交际的杜师傅并没有在武馆中增设任何一间客房。可以让人睡觉休息的唯有这一间屋子。
少年再次咬牙挣扎，终于忍着遍布全身的酸疼坐了起来。只不过仅是从床上坐起来，就要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脑门上已经是大汗淋漓。
他休息片刻，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便又耗尽吃奶的力气从床上翻身到了床下。
他身形佝偻，脚步伛偻，攀扶着一旁的桌案走出了房门。
感受到清晨时分的浓浓凉意，少年一扫心中阴郁，深深吸了一大口空气，之后又缓缓倾吐而尽。在这深沉的一呼一吸之间，从杜师傅房中飘散而出的丝丝缕缕的灵气缓缓流经了他的四肢百骸，将各处经脉中的污秽浊气扫除一空，浑身酸痛顿时少去一半。少年对此却是浑然不知。
少年缓步来至院中，伸展了下手脚，只觉得身上的疼痛感已经减弱了许多，竟然已经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正常活动了。
少年心中纳闷，他原本以为这样的酸痛感大概会持续两三天的时间。他挠了挠头，实在是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便只好将其归功于杜师傅高深莫测的拳法之上。
“起来了？”杜师傅的声音突然从前面的大堂中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却让少年听得分明。
“起来了。”少年赶紧回答。
“灶房中有饭，对付着吃一口，吃完后抓紧过来练拳，今天你就跟武馆学员们一起练就好了。”杜师傅又说道。
上午时分，阴云遮蔽着太阳，天气并不算热，甚至还有些许凉意，一男一女行走在小镇的大街之上，两人并肩而行，言笑晏晏。
男人正是那位衣衫褴褛的年轻乞丐，女人则是那位集市上的杂耍女子。此番两人结伴而行，是为了去悦来武馆探一探杜师傅的深浅。
不多时，两人便来至了歧路巷，他们也颇为讲究，并没有直接走去武馆，而是在小巷的一端停步不前。
杜师傅的站桩课程进行了不过才一半的时间，他便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将已经燃尽的烟杆别入腰后，与以往在躺椅上躺到下课的做派大不相同。
他踱步至门外，然后转身朝着武馆内用雄浑的嗓音大声说道：“都给我站好了，谁要敢乱动，小心我扒他的皮。”说完就朝着巷子一端走了过去。
“早早便已听说了杜师傅的鼎鼎大名，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却一直不曾亲自拜访，今日有幸得见真容，倍感荣幸。”见到杜师傅走过来后，年轻乞丐开口说道，语气颇显真诚，只是心中作何感想，外人便是无从得知了。
“小女子见过杜师傅。”一旁的杂耍女子施了一个万福，柔声说道。
杜师傅一脸不耐烦，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用在这假惺惺的说这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
“既然杜师傅也是那爽快人，我们便也不转弯抹角了。今天来此拜访确有一事相问，是关于一把剑鞘的事。”说至此处，年轻乞丐戛然而止，眯眼观瞧着眼前杜师傅的神色。
杜师傅面不改色，依旧是方才那般不耐烦的表情，似乎对于年轻乞丐口中所提及的剑鞘并不知晓任何隐情，也丝毫不关心，他沉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剑鞘，说话只说一半，谁能听懂你说的是啥。”
年轻乞丐同样是面不改色，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一把身负龙气的剑鞘，我们来此，正是为了寻找此物，如果杜师傅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此物的线索，我们必然会有丰厚的报酬。”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只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中含义便是：要是你有什么藏掖，那么我们的报复也必然会悉数奉送。
杜师傅轻轻皱眉，显然是对于年轻乞丐最后的笑容不是很满意，可对方既然没想着直接撕破脸皮，他也就没想要再进一步扩大矛盾。并不是因为他对要眼前两人心存顾虑，而是武馆中有许多孩子还在等着他，他并不想在此时此地横生枝节。
杜师傅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语气平缓道：“关于你们所说的剑鞘一事，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可以去别处问一问，也许能有收获，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便告辞了。”说完这话之后，也不等巷口两人有任何表达，杜师傅便转身自顾自走回了武馆。
在杜师傅转身的一刹那，站在歧路巷巷口的年轻乞丐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表情，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神色，略带尴尬的抖了抖衣袖。
一旁沉默不言的杂耍女子看的云里雾里，完全没听出两人各自的言语试探，她略微疑惑，开口向年轻乞丐出声询问：“怎样？我们究竟有没有找对人？”
年轻乞丐轻笑一声，也不看身旁女子，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武馆大门的方向，他长出一口气，淡然说道：“想来那位面容粗犷，却心思缜密的武馆师傅很可能知道那把剑鞘的下落，至少也该是知晓一些隐情，不然他不会连一丝狐疑与疑惑都没有。在与他对话之时，我以望气之术观其气象，发现当我提到剑鞘二字之时，他的心湖之上分明出现了阵阵涟漪，虽然一闪而逝，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杂耍女子面露喜色，随即化喜悦为不满，她刻意压低声音愤愤说道：“那为何不直接出手？与他说那么多废话作甚，直接打到他主动交代不更好吗？”
年轻乞丐白了女子一眼，眼神幽怨，像是在看一个泼妇一样，他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此人深浅？咱俩联手就一定能在他手上讨得到好处？如此自以为是会吃大亏的。退一步讲，就算咱们能压他一头，可万一到时候他偏不服软呢？怎么办？真将他打杀了不成？”
女子琢磨明白了其中道理，不禁面露难色，她柔声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年轻乞丐狡黠一笑，缓缓开口说道：“山人自有妙计。”随后挥袖离去。
杜师傅回到武馆之中，看到孩子们的拳桩站的有模有样，心中不由得一喜，方才在武馆外生出的阴霾一扫而空。他重新坐回摇椅上，点燃烟杆，吞云吐雾，好似无事发生。
一天的武馆课业很快便结束了，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收起拳桩朝各自家中奔跑而去，只留下陈小凡一人依旧在堂中走桩不停，这是临近下课时杜师傅对他一个人的要求。
少年心中早已不再平静，虽然身体依旧在走桩出拳，可心中记挂的却全是那些积攒了一天的活计，心想这要干到什么时候啊。
杜师傅看出了少年的浮躁，轻轻一声呵斥：“收心。”
少年只觉得神魂激荡不已，那些浮躁的心思竟是悉数散去，心境顿时重归清明。
杜师傅额外安排给少年的半小时走桩很快结束，只是前脚刚结束，后脚就在杜师傅的一声令下将走桩变成了站桩。
经过昨天的一番捶打，少年今天的站桩尤其稳扎稳打，往那一站如同一颗直直钉入地面的钉子。
对于杜师傅接下来的动作，陈小凡心中早有计较，在稳稳站定的同时，脸上露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杜师傅瞧着有意思，望向少年轻轻一笑，缓缓说道：“哦？这感情好啊，还站好了等着挨打。”
看到杜师傅的笑容后，少年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和蔼可亲，反而是心中有些发凉，只是脸上却不曾显露，依旧是方才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果不其然，轰然一拳，没有任何征兆，少年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身形又一次倒飞而出，抵在了廊柱之上。
虽然少年心中早有预料与准备，可杜师傅明显是在这一拳中又增加了几分力道，所以此时的陈小凡比起昨天的狼狈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师傅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也不去看正在地上挣扎的陈小凡。他什么也没说，并且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是耐心等着地上的少年主动站过来挨拳。
这是对少年心性的考量，也是对他未来拳路的考量。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那些在武馆学拳多时的孩子没有一个会主动走过来。他们只会在心中腹诽，胆子大些的就要开始谩骂，之后就会哭着回家喊大人过来武馆这边讲理。
少年没让他失望，在地上挣扎了半柱香的时间后，便挣扎着站起身来，佝偻着腰背走到了站桩的位置，再一次摆出了拳桩。只是腿脚有些不听使唤，不停的颤抖着。
少年咬牙切齿，这次没有避讳杜师傅的目光，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目露凶光，神色愤然。
杜师傅冷笑一声，心中对此却颇为满意，只觉得应该再奖励少年一拳，不然实在有些对不起他的这份勇气。
心思一起一落，重如山岳的一拳便已悄然而出，其中拳意竟是再次增加了一分，好像打定主意要打死眼前的少年。
这一次，少年在地上挣扎了两柱香的时间。
天色渐晚，天气渐凉，阴云遮蔽在了小镇上方，今夜有雨，明天亦是有雨。
这一天，少年撑过了杜师傅四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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