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去到舞厅的时候，云峰剧院已是霓虹闪烁音乐流淌人山人海了。
六月底的上海其实闷热潮湿，但年轻人显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于是精心打扮花枝招展都去了舞厅。
赵茉莉早在舞池中央跳得激情澎湃，的士高把年轻人的心点得像燃烧得火焰。
赵福升拉着小龙和我就往里闯，我回头问赵森，“你不跳？”
赵森忽的俯到我身边说了句，“你见过我跳舞？”
我一想，也是，在贾坤那他都是看家护院的时候多，一次都没见他跳过。
他拿过我的小包，“你和小龙去跳吧，我在这看着。”
我挥手，跟着小龙他们往里挤，从怀孕到生完孩子到养活孩子，我确实好久没有动过了，感觉腰都臃肿了好多。
随着音乐，我慢慢摇了起来。
我想起冰城，想起第一次带春明跳舞，想起他从不会跳舞到我教会他，想起他一双眼睛告诉我：你这一世下一世都是我的。
眼里忽然酸涩起来。
没有酒跳什么舞呢？
我哪需要这么心清神明？
看见吧台那里有酒，想起钱不在身上，我四处寻找赵森，可一时又找不到他。
“找什么？”
赵福升挤出人群问我，“没什么，找不到三哥了。”
他四处看了一下，“可能去喝酒了吧，去那边看看。”
挤到吧台，果然看见他在角落里喝啤酒。
“也不叫我。”我拿起他面前的一瓶酒咕嘟着如喝水一般灌了下去。
“哎——，哎——。”
赵福升叫我，“这是酒啊，不是水哩。”
我冲他笑了笑，“在东北，这和水差不多。”
“你先去跳，我先跟三哥喝一会。”
“那好吧。”
他说着摇进了舞厅。
赵森盯着我看了看，“怎么来了还不高兴？”
我抿着嘴又开了一瓶，咕嘟灌了一半，眼泪啪的就滚了下来。
他左右看看，“你这又咋了？谁欺负你了？”
他趴在我耳边问。
我摇头，“没有。”
“那想你对象了？”
他看着我。
我点点头，端起酒瓶干完半瓶。
我让卖酒的给我拿十瓶过来。
赵森拦住我，“很贵的，没带那么多钱。”
我看着他，“那我找个男的请我喝。”
他拉着我，“你还跳舞不？不跳咱回去喝。”
我看看人群，又看看啤酒，“不回去，回去更寂寞。我要跳舞。”
“再喝一瓶就去跳。”
“再拿两瓶。”
赵森冲酒保喊了一声。
“我不要啤酒，我要白酒。”
我摇着他。
“你气我，真的没有带那么多钱。”
赵森要打开包。
“拿我的包，今朝有酒今朝醉，昨夜星辰昨夜风。”
我去掏我的包。
他按住我的手，“你别作妖，这是上海，不是冰城，在冰城有人罩着你，在上海谁罩着你？”
“没人罩着我，哪都没有。”
我看着他黑黑的脸，低头道，“现在是你罩着我了？”
他蹙着深黑的浓眉，点点头。
递给我一瓶啤酒，我喝完才算暂时抛弃了那双眼睛。
趁着一点酒意，我晃进了舞池。
我闭着眼睛，想要把自己淹在音乐的海洋里。
我想起珠江水淹没我那一刻的窒息，想起半夜顶着严寒铲雪的颤栗，想起和春明第一次拥吻的痴迷，想起在冰城跳舞时的我以为，他考上大学后我们的双宿双飞。
而现在，我一个人，摇晃在这陌生的城市，和一群陌生的人。
音乐声音很大，我的舞蹈动作也很大，我曾经那么热爱跳舞，只是在这个世界我又是如此孤独。
一会音乐换成了交谊舞，我眯着醉眼看了下对方，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向我伸出手，“可以请你跳一曲吗？小姐。”
我冲他莞尔一笑，审视了一眼，身形高大，方脸深目，白衬衣外置着深色马夹。
“我跳得不好踩到你别抱怨。”
他一把拉着我转进舞池中央，“我带着你，跟着我的力道走。”
不需要我学什么，国标舞跳得明白的人，三四步交谊舞就没什么技术。
很快我旋转在灯光里，伴着柔媚的靡靡之音。
我听到人群里有掌声，我看到赵福升吃惊的眼睛，我看到小龙冲我比划着手势。
两曲结束，我松开手，汗水湿了衣衫，有些粘湿。
退出舞池，我来到吧台，解开衬衣脱下来，系在腰间。
“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那男的跟上来。
“好啊。有轩尼诗吗？给我来一杯。”
我转过身，左肩的青山白雪红梅图一时惊得他说不出话来，就连酒保都停下配酒的动作。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叫乔凡尼。”
他伸出手，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的左肩，目不转睛。
“没见过美女？”
我伸手挡在他眼前，“盯住女人看的习惯不好。”
他收回目光，冲酒保叫了一声，“两杯轩尼诗。”
“抱歉，没见过你这么中性的美女。”
他眼神一挑，“你的名字？”
我摇头，“人间一过客，何须记住名字？”
他一怔，眼神一凝但瞬间消逝。
我端过酒保递过的轩尼诗，轻抿了一口，因酒里加了冰，入口的冰感让与它40度的灼热入腹，冰与火的体验。
“你不是上海人？”
我点头，拍了拍脸，让自己不要进入幻觉。
“过来做生意？”
我点点头，转头看向舞池，我想找小龙或是赵福升，但是没有看到。
“你做什么生意的？”
“我卖酒。啤酒。”
我一口饮尽杯子里的剩下的酒，冲他挥了挥手。
“谢谢！我要去找朋友了。”
我下了凳子，“可以交个朋友吗？”
他伸手欲扶我，我的后背突然被人扶住，一个让空气低了五度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她有朋友。”
说着腰间一松，衣服被解了下来披到身上，“你喝醉了？”
我赶紧站好，“三哥。”
“走。”
他拉起我就往外走。
我回头向已露儿出冷脸的男人挥手。
出了人潮拥挤的舞厅，街上吹来的凉风让我清醒几分，当然，距离醉生梦死还差很远。
他拉着我沿着树荫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一路无话。
我累了抱住一棵树，看着他。
他站在路边准备拦个人力车。
我想起在冰城，跳完舞春明背着我一路跑回去的情景，忍不住蹲下身呜呜大哭起来。
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一直我都是那么坚强，可我真的有点崩溃，孩子那么大了，连个户口都没有。
你说过考完试来找我，我等啊盼啊你无影无踪。
孩子生下来，我让弟弟去你家里，你还是没有影子，你要是活着怎么就会没有办法来看看我？
我蹲在地上痛哭流涕，我真的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男人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他哪里就一点时间没有呢？
就算邓子阳说的他在密训，那难道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吗？
难道堂哥那里连一句话一封信也不能写吗？
我不信。
不知哭了多久，我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我抬起头。
“走吧。”
“太远了，走不动。”
终于拦到一辆人力车，我们回到宾馆十点多。
我上了楼就泡到浴缸里，直到快睡着才爬出来。
人家醉酒后睡觉，我醉酒后人间清醒。
门外走廊上烟火明灭，是赵森在吸烟。
我推开门拿了一支摆弄，他看了一眼，把烟盒收进口袋。
“小气。”
我低声道。
“你败家。”
他不服气。
“你等小龙？”
“嗯。”
“他一男的，有什么好等的，又吃不了亏。”
我嫌弃这个管家男。
“谁告诉你男的就不吃亏？”
我本欲转身回屋，听他这话，话里有话。
我用毛巾擦了擦湿着的头发，“你吃过亏？”
然后就八卦的走了过去，“怎么吃的？”
他退了一步，看着我，“就像你刚才那样，吃的。”
“你比黄花大闺女还娇贵，看一眼特么就吃亏。”
哼，我心里还有一句没胆说，你长那样子还好意思说吃亏，我吃亏好吧？
他没有直接回我，只是有点特别的声音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男女靠近我吗？”
我低头想了一会，摇头。
突然灵光一闪，“如果一个女孩子，小时候被猥亵过，长大了她自然而然会讨厌男人。同理，一个男孩子，如果也是这样，他长大后也会厌烦女人。”
赵森抬眼看着我，“你能掐会算？”
“你被猥亵过？男的女的？”
那一刻我相信我真的长了一张欠打的脸，也不知我的好奇心那么强大，忘记了自己对面是那个乌云盖顶的赵森。
他右手如闪电一把就掐住我的脖子，左手直接捏灭了烟头，一点都没嫌火焰烫手。
捏着我进了屋子，他啪一下把灯拉灭，沉声道，“我最恨和男人调笑的女人，你从第一天开始就调戏我。”
我脑子缺氧，有点懵，但还好，不至于傻。
我闭上五官凝气，憋到腿上有力，抬膝朝他后背顶去。
哪料他居然已有防备，侧身闪开，手下力度却是松了一些。
有了空气和空间，我的右肘抬起猛撞他的左下肋，一击得手后，他的右手失了力道，整个人向左倒去。
我收左腿屈膝撞向他的小腹，力道极猛。
这一招如果对方很个子高，那就是下裆，不撞残也得撞伤。
但他是赵森，身高不够，直接是小腹上，他闷哼一声仰面磕到床上。
我拉着灯，看着他，揉了揉脖子。
一膝盖跪在他胸上，对于男人偷袭我，我从来都不想得手就停下，我要报仇。
右肘卡在他颈间，“说，凭什么捏我？你当我真的打不过你？”
他闭着眼不说话，不反抗。
我膝盖和肘上都加了力，他也只闷哼了一声。
人生有种无奈就是你抓到敌人了，他什么都不说，不求饶也不反抗，是不是什么成就也没有？
我松了肘上的力，侧身翻了下来，他大口呼着气。
“你反击能力很强。”
他坐起身，揉了揉肚子。
“还打吗？”
我捏住他的脸，“你当我真怕你？”
“我怕你。”
他说的波澜不惊，突然手极快的捏住我后颈，我被拽倒在床上，他转身压了过来，唇堵住我嘴。
我张口大骂，却是没有声音，堵得一丝气息也没有。
我憋住力度欲抬腿，哪知这王八蛋居然警醒的很，一条腿直接卡在了我两腿中间，任我怎么扭动竟然纹丝没动。
我挫开牙齿狠狠咬住他的嘴唇，很快一丝腥咸入口，他毫不犹豫的报复我，反口就咬了我的下嘴唇，接着感觉血顺着我的嘴角往下流。
他嗜血一般的吸了几口居然咽了下去，我一时眼泪翻涌，骂他八辈祖宗，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气得头晕，几时吃过这种亏，我伸手四处摸索，他两掌一按，我呈大字躺在他身下，他却一扭头，朝我左肩一口，我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我CAO你八辈祖宗——，赵森。”
“随便，他们现在都是白骨。”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除非今晚上你不起来，你只要起来我干死你。”
他呼了一口气，“那——不起了，看你怎么干死我。”。
他张开嘴向我右肩冲来，我吓得尖叫，他却腾出右手捂住我的嘴，“我饶了你，以后不能再说我一句。”
我含着泪眼着他，看着这个满嘴嗜血的疯子，左手有空却是如何也发不上力。
他呼的趴到我耳边，我以为他还要咬我，哪料他却低沉的吐一句，“我娶你。”
他紧紧的盯住我，“从你第一天惹我开始，就该知道，会有今天。”
说完他忽地松开手，跳下床开门而去。
“我不愿意”。
在他关门之前我吼了一句。
接着我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小龙回来了。
我钻进洗手间，翻开下嘴唇，一道长口子渗着血，王八蛋，我气到极处，就不该松了他。
再看左肩，肩上的红梅花那里，生生的给我咬出一排血印。
我吸了两口冷气，早知道他是不叫的狗，我惹他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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