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成为族长，离？”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渊问了我这个问题。
的确，就这样直接走人会省去很多麻烦，也无牵无挂，可是以我的观察，这些族人们一定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这里已经不再有幽夜族建立的国家，虽然这个种族仍然是神明的属族，却已经没有让其他种族光是听到名字就胆战心惊的能力。残存的族人，也不过在维持这个苟延残喘的种族罢了。而复兴之时，遥远得不可捉摸。
幽夜族因为强大，所以生育能力被限制得极为严重。千年一子是最快的速度，而十分之七的幼子会在成年之前如同炼狱般的训练中夭折。除了祭司一脉单传，每一个都可以活过成年期外，哪怕皇族，在成年前一天晚上死去的幼子也不在少数。这也就是为什么末代幽夜王有十数个妃嫔，却只有四女一子的原因。
其他的皇族子女，都夭折了。有死于训练，有死于意外，还有的，死于阴谋。
只有剩下十分之三特别强大、特别有城府或特别幸运的才能够拥有生存的资格。
这些人，无疑都是强者，有他们所谓的尊严。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者，随意让他们按着自己的喜好行事，这个世界会大乱。因为他们强大，也因为他们背后的神明。
神明不会无故帮助谁，可，幽夜族是神明的属族，再不济也有一个夜之神站在背后当靠山。如果上一次不是光之神在背后支持，夜之神不可能不出面剿灭幽夜簌。
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夜之神会屈服于光之神，但我知道，哪怕没有神明的庇护，在同等条件下也是幽夜族占优。
只不过要是扯上神明，有哪怕一个名不经转的神明在背后支持总好过独自拼搏。
虽然我并不想揽这个苦差事上身，可是，现在有足够威望、血统和地位去命令他们的人，只有我。
祭司，暗之信仰系最高存在。第一公主，整个王国王位第一顺序继承人。王后嫡亲女儿，拥有最高血统。可以说，就算没有灭国的惨剧，我的地位也是不可撼动的最高。即使是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也比不过我。
更何况，我先斩后奏将他们释放了出来。就算没有原来的地位，我也有恩于他们、于幽夜族。
“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控制他们。目前看来，就算我继位也没有用，因为他们还是那个唯我独尊的状态，没有相应的身份地位，我似乎连跟他们说话都要看他们脸色。”我闭上眼睛，叙述着这个不想承认的事实。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够镇住他们，如果换了别人呢？现世除了我，只有歧一个尚是幼子的皇族。连我都对他们无可奈何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臣服年幼的歧？
我甚至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们不愿臣服我，就将最后的族人重新封存起来，直到歧长大成年。我相信歧能够活到成年，就像我坚信，渊不会背叛我一样。
影月寒给幽夜族的封地在帝国北部，大约两个郡大小。这比我预料的要多得多。只不过，这片地区有半数以上都是高寒山区，生活条件相对王都来说艰苦太多。
我倒是不担心生存问题。毕竟能够成为那幸存的十分之三，成年的族人都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其中还有不少幼子，他们或许就会死在途中。体弱的，多病的，身份有争议的，都很危险。
我虽然不打算管任何人的生死，可是那些毕竟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他们或许躲过这一劫之后还会死在下一劫，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那些已经不幸的平民家庭雪上加霜。
所以在离开王都的时候，我还是给每一个幼子加上了防护法术“敛寒”。在有神殿的加护下，我最终还不至于因为力量透支而倒下。只不过……
“为什么我们必须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而且虽然你救了我们，难道我们就必须听你的么？”以上就是很多幽夜族人的心声，区别在于有的人说了出来，有的人只是给我脸色看，还有的虽然表示不介意，实际上却隐藏在心里。
无论是谁我都没有心情去解释。为了他们我差点和影月寒闹翻，还揭出了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再过不久这个世界就全都知道我幽夜祭司幽夜离根本没死，丢下整个暗之信仰系十几年不知所踪的事。闹成这样还吃力不讨好，我心情好才是傻子。
于是我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带着这些幽夜族的末裔开始了大迁徙。
其实我完全不必这样。虽然说神殿是固定在王都中央的异度空间里，只会随着王都的迁徙而迁移，但是只要我把目标地点设定为幽夜族新都，根本不需跋涉就可以直接到达新的家园。
我不想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只不过是，不想辜负笃兰姬的信任罢了。
的确算是新都，但……国已亡，谈何都城？
现在的族，不过是栖息在别人给予之下的寄生者，又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回复原来的荣光，就看多少代以后的族长想要一个辉煌的种族了。
跋涉并没有想象的艰难。毕竟幽夜族是蒙神保佑的种族，拥有强健的双翼，虽然说不可能日行万里，从空路上飞达离王都直线距离只有几千里的目标地点也仅仅需要一天左右。不过，抄近路是有代价的。
“圣女大人，我快不行了……”一个幼子在空中艰难地对我说道。他是个孤儿，父母全在与光之军的对抗中不幸牺牲，平日为报家仇还是很努力在学习法术的。天资虽然不是上佳，却也凭自己的努力进入皇室和平民都可以进的术法协会修行，曾经得到过我的指点。他的体力在幼子中算相对较差的，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
一路上我并没有让渊搀扶我，都是依赖意志坚持着。可尽管如此，我的体力也已经到了透支的边缘。现在才是中午时分，离预定到达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
算了。我挥手示意族人暂时休息，落地的时候，我自己差一点连站立都无法维持。
“离，真的有必要那么辛苦么？”渊在我摔倒之前拉住我的手，勉强没有让我太难看。我稍微抬头，就可以看到他担忧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存，而且如今我体力接近透支，任何人的偷袭我都无法躲避，如果有数个人同时向我发难，或许这里就是我的埋骨之地。
可是我也只能这样做。“渊，无法到达目的地的族人不配作为幽夜族活下去，包括我也是。”
闭上眼，我不想再和他说什么。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伤他，可我无能为力。
我不能容许幽夜族再有什么闪失。所以我只能用最残酷的手段，筛选出有资格活下来的人。而连在最基础的磨砺都无法通过的，留下来只能让这个种族的负担更重。
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抱着我，让我得到暂时的休息。我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几乎沦陷。
其后的三个时辰里，我们又陆陆续续地休息了几次。每次都是其他族人原地休息，而我由渊抱着，在离目的地稍近的一端闭目养神。虽然我已经成年，有婚约者甚至已经成婚都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们看我的眼神还是藏不住的异样。
最后一次上路时，终于有一个族人忍不住质疑我的行为。
“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大费周章去偏远寒冷的鬼地方！圣女，我们敬你救了大家，可不代表我们会同意你卖国求荣！”
听听，语气多么义正言辞，多么的鼓舞人心。我冷冷地笑着，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打算，只是径直转身，第一个朝目的地飞去。其他族人见我根本不受威胁，犹豫一下，多数也都跟着上来。那人看见除去自家人并没有人敢于支持他的言论，也忿忿地跟上了队伍。
没多久，本来还算白云朵朵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一个约有拇指粗的冰锥直接砸下来，刺穿了他的羽翼。听那清脆的破骨之声，我知道那冰锥已经很准确地砸碎了他翼上最脆弱的骨骼。虽然只是左翼的关节，但足够让他痛很久，或许留下终身残疾也不一定。
那个族人很快就坠下去。他身边两个似乎是他姬妾的女子慌忙敛翼，急匆匆坠下寻找他。过了一刻钟才又飞回来，慌慌张张地搀扶着他。看他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他受伤不轻，虽然伤他的是冰锥，血并没有流多少，可总还是伤到主要关节，痛得他冷汗直冒，眼见不能独立到达目的地了。
我冷冷一笑。经历这一变故的族人看我的眼神都变得凌厉，似乎在指责我为了铲除异己而下杀手。只不过我已经展现出他们从未见过的凌厉态度，也让他们看到我并不是好欺负的主，更何况似乎是他们于理有亏，所以没一个人敢吱声。
“这就是乱说话的惩罚。可惜这是神明的所为，还带有点点仁慈之心……如果是我，这冰锥刚才就会直接刺穿他的身体，根本不会给你们留下救他的机会。”右手处已经风起云涌，族人中的法师俱是脸色一变，看来是看出其中包含大量的冰之力，明白我这个神的代言人并没有作假。
我冷漠地转身，不再等待他们。在只有渊能看到的角度上，勾起残忍的微笑。
等待又如何，冷漠又如何，残忍又如何。我不曾想要害人，却总有人觊觎我的地位，我的财物。若我不坚强，若我不反抗，等待我的又将要是怎样的结局？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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