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大厦总是人头攒动，尤其是星期一的早上。
开设在大厦一层的瑞运咖啡前照例排起长长的队伍。
经过一个周末的放纵，都市打工人急需一杯咖啡给自己提神。
易南也在随着队伍缓缓向前，除了自己的一杯生椰拿铁之外，还有三个同事拜托她的三份外带。
正在努力克服睡意，原本安静的队伍忽然一下子热闹起来，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是出现在另一条队伍里的陆展非。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发型一丝不苟，每一根都在发胶的约束下老老实实，各归各位。
易南想起那个苍蝇打滑的玩笑话，忍不住抿嘴笑了。
她原本生得像个瓷娃娃，一笑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陆展非的目光刚好承接了这一幕。
“这是哪个部门的小鲜肉，好帅啊！”
“什么小鲜肉，人家可是新来的风控老总。”
“怎么可能，这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出头！”
“不是保养得当就是少年有成，想想就算了啊！”
“怎么会有男人的臀这么翘的，还有那件小马甲，简直民国公子有没有！”
“从没见过级别这个高的领导自己下来买咖啡的。”
“人家海外回来的，还没沾染咱们这里的恶习哪。”
几个妆容精致的女白领正对着陆展非小声议论。
话题的主人公没有听到一样，脸上还是没有半丝表情。
“一杯标准美式，谢谢。”
就在店员准备打包的时候，陆展非接到一个电话，随即转身折返。
店员在身后一叠声地喊：“陆先生，您的咖啡！”
易南犹豫了几秒，对店员说：“我帮他带上去吧。”
省行这栋高层大厦看上去富丽堂皇，其实设计上非常不符合人性。
为了体现恢弘大气的一楼大堂，设计师压缩了电梯间的数量，导致高峰期人流量大额时候，往往要等上半天才挤得上去。
这个时候，经常能看到一群打扮体面的俊男靓女不顾形象挤电梯的热闹场面。
出了电梯之后，再各自恢复到衣冠楚楚波澜不惊的样子。
易南最头疼挤电梯了。
她宁肯等，也没办法把自己生搬硬塞进去，跟陌生人的身体争夺有限的空间。
这回也不例外，明明她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却被很多后来的人挤到了外围。
电梯门缓缓阖上，她吃力地把五杯咖啡换到另一只手上，腾出手来按下电梯按钮。
五分钟过去了，电梯都在别的楼层辛勤忙碌。
易南看看时间，担心别人等太久，马上去了边缘的货用电梯。
这是大厦的后勤人员专用的电梯，人不多，但是因为比较老旧，位置又偏，很少有正式员工使用。
这次运气不错，才到就有了一部。
里面只有一个人，易南快步进去，站在左前方的角落里。
这里不会打扰到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打扰。
但是马上，电梯在别的楼层停下，上来三位清洁工人，还有一辆宽大的清洁手推车。
工人们动作太大，手推车的把手狠狠撞在一旁的易南身上。
手里的咖啡差点摔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几位清洁工人一看就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其中那个负责推车的阿姨慌忙向她道歉。
“没事没事，是我刚才没注意躲开。”
易南甜软的声音加上她的笑靥，马上消除了电梯里的紧张。
以往这种情况，清洁工不是收获白眼，就是得理不饶人的谩骂。
这样的白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叮”，一声脆响，电梯停在33层。
“我到了，再见。”易南留下一句温声告别，就走了。
她一路小跑匆匆赶回办公室，没感觉到身后还有一个人跟自己同路。
当她终于气喘吁吁把三杯咖啡送到三个同事手上之后，简单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平复了一下心跳，准备把那杯美式送进去。
这时，旁边的同事突然喊她看手机：
“快看快看，咱们老大上热榜啦。”
她点进群聊，看到有人偷拍的刚才买咖啡的陆展非。
“光看后脑勺都这么帅！”
办公室的女同事们在小群里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好怕自几的老总被别的妖冶贱货偷家呀！”
看到这句，易南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她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心惊。
“程总，别来无恙啊！”
陆展非的办公室里进去一个年轻男人。
他大摇大摆地扎进会客沙发里，明目张胆地对办公室的摆设环顾一遍，最后才冲着陆展非开口。
“得了吧，在我面前还装。”
陆展非难得笑得灿烂，露出平日难得一见的两颗小虎牙。
“行啊陆总，这办公室可比我的气派多了。”
“都是统一标配，哪比得上你的私人订制。”
陆展非说着就去准备茶具。
他没有配备秘书，力所能及的事都亲力亲为。
程嘉明一看就摆手。
“你别忙，我不喜欢喝茶，有咖啡吗？”
陆展非这时候才想起来那杯美式。
“有倒是有，不过暂时只有胶囊咖啡，怎么样，你程大公子喝得惯吗？”
正说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由远及近。
“陆总，这是您的咖啡，刚才店员做好了没来得及给到您。”
“哦，谢谢，放在茶几上就可以。”
易南放下咖啡就转身离开了。
她不知道沙发上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原来这是你的人啊。”他看着陆展非笑得不怀好意。
“瞎说什么。”
“都说你们银行系统不缺美女，但这么天然去雕饰的真的不多见。而且，人美心善。”
“看来这些年，你出息了，还能看得出人心善？”
程嘉明一脸懒得解释的样子，扫了一眼桌上的咖啡。
“正好，这有一杯，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就三下五除二，剥去了咖啡外包装，吸管干净利落地插了进去。
陆展非自己捏了几丝茶叶，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那杯咖啡上。
“外国人不是很喜欢吃甜的吗，你还是不习惯加糖啊。”
程嘉明喝了一口就后悔了，他苦得龇牙咧嘴，愁眉苦脸望向陆展非。
陆展非看着眼前表情扭曲的发小，哭笑不得。
“我挺喜欢清咖的，先苦后甜。”
他另给程嘉明拿了一瓶冰水。
“托你查的那件事情，有情况了吗？”
程嘉明依依不舍放下咖啡，眉眼间俨然又变成一个商场精英。
“具体还没有清楚，但是我在当年的一张汇款单上，看到了赵申这个人名。”
“赵申？”
陆展非刚放到唇边的茶盏又被移开。
“对，据我所知，这个人现在就在银行系统上班。”
陆展非站到落地窗前，眉头渐渐锁紧。
“没错，这个人差点是部门副把手。”
程嘉明一口水噎在喉头，差点没咽下去：“哇靠，这么刺激的吗？”
“你有打算跟对方当面锣对面鼓地干吗？”
陆展非沉默不语，半晌，他喃喃一句：
“当然。”
一小时后，陆展非看着茶几上的塑料咖啡杯出神。
他的办公室墙壁是钢化玻璃，与大办公室之间隔着一层百叶窗帘。
透过一丝缝隙，正好能看到远处易南单薄的身影。
陆展非在国外十几年，接触的大多是浓墨重彩的欧美系女子。
像易南这样清汤寡水的国风女子，他见得不多。
一开始，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引起他分外的关注。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开始产生一些，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情绪。
难道是担心自己的员工会被自己的发小追吗？
想到此，他不禁轻轻嗤笑一声，视线也随之离开百叶窗。
他是个有任务在身的人。
谈情说爱对自己来说，属于触不可及的奢侈品。
世人真的很奇怪，有些人腰缠万贯，却没有人可以去爱。
有些人一贫如洗，却有相濡以沫的爱人身畔陪伴。
陆展非不知道的是，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是，自以为是被爱之人，却被所爱之人出卖，敲骨吸髓。
他来不及在这个话题领域深思，因为注意力马上淹没在一片文件、报表和群消息里。
“小易，我晚上有个重要约会，你可不可以帮我完善一下这份报表？只只需要做个收尾就行了！”
同事一边收拾包包一边看向身边的易南。
审计工作进行到大半，组里所有人最近都在和各种各样的报表作斗争。
易南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7点了。
同事是个恨嫁女，在不下几十场相亲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易南想，她也一定有个想让自己女儿尽快成家的妈妈。
“嗯，放心去约会吧！”
她的脸上又升起那个熟练的微笑。
同事心花怒放，“谢谢啦！下次请你喝奶茶！”然后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八点钟。
九点钟。
十点钟。
十一点四十。
等到易南最后一遍核对了报表，关闭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窗口后，她才察觉到脖子已经僵硬。
站起来伸伸懒腰，她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人。
打开手机，除了几个工作微信，没有人找她。
朋友圈里，有约会的女同事刚发布的一条状态。
“加班人，加班魂。”
底下配了一张表示奋斗的卡通图片。
易南愣了一下，然后关上了手机屏幕。
“还不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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