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睁开眼，液晶电视、沙发、落地窗、独立洗手间……
要不是头顶的输液瓶，她差点以为自己住进的是一家五星酒店。
半天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是一间私人医院的VIP单间。
还来不及考虑自己的身子，她首先担心的是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够不够这里的开销。
这时，客厅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年近五旬的男人出现在面前。
一身利落的立领夹克，眼前是一副黑框眼镜。
易南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紧张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易小姐，你醒了。”
男人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并在床尾的位置摇了几下。
易南感觉身后的枕头缓缓升起。
“你在陆总办公室里晕倒了，医生说是你没有吃早饭导致低血糖。”
老李做管家多年，多余的话他从不多说一句。
“这是医院的病号餐，你吃完再把药服下”，他抬头看看点滴里剩余的液体，不多了。
“半个小时后会有护士来取下针头，处理好之后我送易小姐回住处。”
易南如坠云里雾里，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
“哦，忘了说，我姓李，是陆总的司机，是他让我送易小姐到医院的。”
老李多看了眼前的女孩一眼，面容苍白，身形单薄。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要是她还活着，年纪应该跟这个女孩差不多大。
“医生说你身体有些虚，要静养几天，陆总已经准了假。”
然后转身走了。
一醒来就接收了巨量信息，加上没有吃早餐，易南真真切切听到了肚子的叫声。
她一歪头，看到不远处茶几上的餐盘里五光十色。
本能让她用尽力气，起身下床。
输液杆下装着滑轮，一丝杂音也听不见。
真皮沙发柔软舒适，她坐到上面，用手拾起汤勺。
她第一回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不难吃的病号餐，甚至称得上美味！
要不是因为身体虚弱，肠胃还不够活跃，她肯定能全部干掉眼前的美食。
吃了不到一半，她就心有余力不足地放下了筷子。
四十分钟后，老李在车里，远远看到走出来的易南。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老李认出来，那是这家私人医院专用的餐品打包袋。
回程的路上，老李主动跟易南攀谈起来。
“易小姐还吃得惯医院的饭吗？”
“嗯，其实，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病号饭呢。”
只一句话，就让老李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心眼就像泳池的浅水区。
“那就好。”
“我怕浪费，所以就把没吃完的打包了。”
“哦，易小姐这个习惯好，爱惜粮食。”
“我习惯了，平时在外面吃饭，没吃完的一般也会打包带回去。”
对这个年纪几乎可以当自己父亲的男人，易南感到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对了，您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了，我叫易南，您叫我小易就行了。”
前面的老李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的女孩，女孩一脸真诚。
他笑了笑，刚想回话，女孩又开口了。
“这次多谢您和陆总，治疗费是多少，我还给您。”
后视镜中的女孩，不动声色地咬了一下唇，蛾眉微蹙。
车子此时正艰难通过一条逼仄的路口，易南的出租屋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
“易小姐，到了。”
易南在车里，坐也不是，下也不是，表情尴尬不已。
老李方才想起她的问题，于是赶紧答道：
“易小姐不要多虑，这也是陆总对部门员工的关心。”
易南下了车，却仍然忸怩在原地。
老李看着她，又笑了笑。
“把身体养好，回去好好上班，就算是你的感谢了。”
看着渐渐消失在路口的黑色奥迪，易南还在咀嚼老李刚才的话。
这时，员工小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她第一次成了众人讨论的焦点。
“这把火烧得好，直接把员工烧到医院了。”
“对一个转岗的新人开刀，这冰川脸看来也就这点道行。”
“这叫杀鸡儆猴，你知道什么啊，好好干活吧。”
群里的赵申、郑太森保持沉默，一言不发，现实中二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好不容易找到对方的眼睛，然后相视一笑。
几分钟后，赵申没有想到，自己平时那个一锥子扎不出血的小女朋友，今天的状态一下子从默默潜水改成疯狂灌水：
“不关陆总的事，是我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低血糖犯了。”
“怎么会骂人呢，陆总一共就说了两句话。”
她像个体力充沛的消防员，游走在群聊里，各个击破。
当事人的现身说法效果明显，很快舆论风向就变了，部门里本来就对陆总心存好感的几个女同事开始起哄，开起易南和老总的玩笑。
司机老李也在这个群里，不过他很少发言。
此时，“老李”正舒服地靠在旋转椅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上下翻看着聊天记录。
气氛逐渐变得轻松，大家的话题又开始围绕着下班高峰会不会堵车、明天市场有哪几支潜力股、猪肉价又开始浮动了，以及，家里的熊孩子又被老师电话投诉展开。
这时，两个不甘平静的ID，还在试图把话题拉回陆总暴力对待部门员工上面。
他点开那两个人的微信头像：
赵申、郑太森。
这两人，居然如此沉不住气?
他放下手里的备用机，准备去饮水机边泡壶茶，脑子里却还在思考别的事情，一不留神，腿又被办公桌磕了一下。
部门的办公桌椅都是物资后勤部门统一采购的，尺寸颜色人人平等。
这就苦了有些身高偏离中位线的领导。
比如陆展非。
他本来基因就足够强大，父母身高均超过了一米七，加上旅居德国的肉蛋奶饮食习惯，他的个子已经超过金融精英一米八的合格线，随时准备突破一米九大关。
同时他还喜欢爬山徒步，回国后休闲时间明显减少，虽然不得不忍痛放弃户外锻炼的项目，健身房他仍然坚持每周三次的频率，加上饮食方面的节制，他的身材是无数女员工垂涎的对象，所谓的“穿衣显瘦”。
虽然还没人亲眼见证“脱衣有肉”，嗅觉灵敏的女人们还是能从他贴合的衬衣线条里，想象包裹在里面的六块腹肌。
更让人拍案的是这位老总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据说连皮带都是专柜定制的，因为没有适合他腰围的码数。
其他部门，从上到下，无不将军肚加身，有的已经修成正果，低头一眼望不到鞋尖，有的虽然还未成型，却已显山漏水，大有可为。
这种情况下，一刀切的办公桌给少数人带来了不大不小的烦扰。
远处的沙发上，陆展非终于得以伸展开两条长腿。
唇珠微掣，喉结翻滚，一抹茶香沁入心肺。
陆展非放下小巧的青瓷茶盏，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老李，我需要换一套办公桌。”
说完，他撤下眼镜，两根手指在睛明穴间揉捏了半晌，随即起身，站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窗外的江水。
江面平静，波澜不惊。
他已经卧薪尝胆十几年，至于接下来——
他重新把眼镜戴上，大好景色清晰可辨，尽收眼底。
“我要舒舒服服地跟你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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