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外，递过折子的雨化田只是退了出来，却并没有走远离开。
果然。
在外头等候了片刻后，有太监出来了。
太监神色也有点慌：
“千户大人，劳烦您去一趟锦衣卫，将汪广洋、毛骧、朱亮祖等人提出来。”
“陛下已经同意胡相要求，要将这几人带上朝堂，当场对质。”
他慌乱也很正常。
朝堂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谁能不慌？
陛下已经多少年没发过这么大脾气了！
可眼前这位锦衣卫千户，却像是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般，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雨化田微笑道：
“人，我已经带到宫门了，有同僚看守着。”
“劳烦公公通传，我去知会一声，即刻带到。”
太监人都傻了。
感情这位千户大人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所以连人犯都已经提前准备好，带到了附近。
只等陛下发话提审？！
片刻的茫然过后，太监赶忙答应道：
“好好好，杂家这便去跟陛下交代……这便去！”
他慌慌张张地重新跑进了奉天殿。
………………
奉天门。
此处有乌泱泱一群锦衣卫，中间围着三个身着囚服的男人。
正是毛骧、朱亮祖与汪广洋！
汪广洋此刻十分惶恐，看看左边的朱亮祖，又看看右边的毛骧。
其余两人皆是面无表情。
“你们不害怕吗？”
汪广洋年过半百的人，现在居然有点要哭的意思。
他带着哭腔，又问了一遍：
“咱们什么都招了……那些可都是砍头的大罪，你们就一点都不怕吗？！”
朱亮祖冷漠地转头瞥着他。
“有什么好怕的？”
“招与不招，都是死路一条。”
“你知不知道胡惟庸之前派人来暗杀过我？”
“他能做初一，为和我不能做十五？”
“汪大人，招了好歹还能换锦衣卫替我看护家人安危，如若不招，怕是陛下灭我满门之前，胡惟庸就要先一步私下抄家了！”
与朱亮祖不同的。
毛骧不是冷漠，而是麻木。
他声音带着恍惚，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你要是被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七天，你也会什么都招的。”
“一直呆在那里，倒不如死了痛快。”
“那鬼地方，真是比死可怕多了……”
汪广洋精神状况都不好了。
合着这三个人里头，只有自己骨头软，只有自己怕死是吧？
他从刚开始的想哭变成了欲哭无泪。
比死更可怕的，是只有自己怕死啊！
正此时。
奉天门里走来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
那人生得很好看，但在他们三人眼中看来，却简直如恶鬼般骇人。
仅次于胡云西！
雨化田走到三人面前，冲他们微笑道：
“诸位，随我进去一趟吧。”
“你们的口供，陛下都已经亲自看过了，如今只等几位上朝，与胡惟庸当面对质。”
“想来诸位都很拎的清……”
“这翻供，应当不会吧？”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想起自己之前遭受过的酷刑，汪广洋打了个激灵，头甩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不不，千户放心，老夫决不翻供！”
………………
时间过去一刻钟。
这短短的一刻钟，放在今天的早朝上，却像是几百年一样难熬。
奉天殿内气氛异常压抑。
朱元璋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简直要让文武百官们窒息！
可没人敢说话。
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朱元璋的霉头。
幸好。
殿外的通传声打破了这沉默。
“启禀陛下，罪臣汪广洋、毛骧、朱亮祖等人带到！”
三人随着通传声入内。
朱元璋凝视着这三个人，脸色阴沉，目光像是要把他们拆吃入腹一般森然。
“你们的口供，咱看过了。”
“其中提到了许多关于胡惟庸的事情，但他不认。”
“既然如此，那就是你们四个人里，有人在说谎。”
他目光锁定毛骧，语气阴狠：
“毛骧，你先来跟他当面对质吧。”
胡惟庸慢慢走到了毛骧身前。
正想说点什么之时，他却突然发现，毛骧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神色恍惚萎靡，连眼珠子都不怎么转了，眼眶乌黑，显然是没休息好。
他当即想到会不会是饱受酷刑折磨，正想借题发挥。
可仔细看了看——
对方露出来的手、脸、颈部，竟是一点外伤痕迹都没有！
胡惟庸不由得卡壳了。
锦衣卫没对毛骧用刑，就逼供出来了？！
这不可能啊！！！
“怎么不说话。”
朱元璋见两人只是对视，冷声道：
“胡惟庸，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当面对质，那便由你来问。”
胡惟庸回过神来。
他定定神，沉声道：
“毛骧，你在口供里说老夫与倭寇、元狗私通，暗中交易，可老夫分明一直身在应天府，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若要做，也应当是在边关的那些官员做才合理！”
“私通敌国是大罪，你知情不报，也是死罪，切勿因为被逼供就屈打成招啊！”
“你放心，若在锦衣卫里被严刑拷打，替他们做伪证，如今当着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你大可直言！”
话里的意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屈打成招作伪证，那只是挨罚而已。
可是通敌这种事情，不论是不是毛骧自己做的，一旦被认定有罪，到时候知情者也一样要被灭门！
胡惟庸只希望现在毛骧能够清醒一点，不要再执迷不悟。
但事与愿违。
毛骧眼神呆滞，良久才转了转。
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道：
“口供中所写句句属实，无半点虚言。”
“胡惟庸吃里扒外，与元狗朝廷往来数年，他们的往来信件都在胡府上，我亲眼见过。”
满朝再次陷入死寂。
胡惟庸难以置信地盯着毛骧。
这家伙……疯了不成？！
他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了怒吼声。
龙椅上。
朱元璋一个茶杯砸到了地上，声音咆哮如雷！
“不要再想着用抄家灭门来堵他的嘴了胡惟庸！”
“来人！”
“照方才毛骧所言，即刻去胡惟庸府上搜查，务必找到他与元廷的往来书信，其余证据若是找到，一并查收带走！”
胡惟庸有些麻木地回头看去。
原先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此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面色涨红，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攥住身旁的龙椅把手。
似乎……
假如手里有一把刀，朱元璋就能当场砍下自己这颗大好头颅。
“天要亡我。”
胡惟庸仰头喟叹一声。
他看了看自己周围，陈宁、费聚等人已焦灼难耐，不断冲他打着眼色。
几个呼吸过后。
胡惟庸骤然踏步上前，冲着所有胡党怒吼道：
“他既不仁，我也就不义了……”
“动手！”
“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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