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情来得太古怪，太突然的时候。
一直面无表情的朱元璋，却忽然温和的笑了起来。
他望着底下的胡惟庸，语气一反常态地平和。
“惟庸啊，这些年来，你也算是为朝廷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
“如今身体不适，想休息就休息一阵子吧。”
“恰好前两日善长也来跟咱说，年纪大了想告老还乡。”
“你们倒也不必离开应天府，只是不参与朝政，不费那么多心神便是。”
“放心，咱也不会亏待你们。”
“俸禄还是照如今的发，决不会少！”
尽管现在朱元璋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好，可胡惟庸却听得遍体生寒。
这么巧，李善长也跑去告老还乡了？
倒是并不出人意料。
就现在朱元璋和锦衣卫的这个搞法，如果胆子小一点，跑去辞官再正常不过了。
可胡惟庸，原本只是想试探试探而已。
他在赌。
赌自己这位皇帝陛下会不会这么狠心绝情，是不是一切的最终目的都只是想把自己逼下丞相之位，是不是他胡惟庸一旦认输就万事大吉。
显然不是。
没有挽留的过程，就连样子都不愿意做一做。
这说明朱元璋已经恨他入骨。
胡惟庸都能猜想得到，假如自己今天不辞官告老还乡，那恐怕朱元璋的下手之日也是近在眼前了。
退一万步说。
假如真的辞官，朱元璋却说让他和李善长都不必离开应天府，就待在京里享清福。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这些年来，他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虽然党羽众多，可得罪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哪怕只算胡云西一个，偌大的锦衣卫，也够有苦头吃的！
胡惟庸没有答话。
一时间，奉天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不过这沉默很快被打破了。
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是锦衣卫的一个千户求见。
胡云西回头，看到来人是雨化田。
雨化田很有规矩，先向朱元璋行了一礼，道：
“请陛下恕罪，臣有重要证据要即刻交给指挥使大人。”
朱元璋有点好奇。
这个姓雨的千户，之前他在胡云西家里见过，对那混小子是忠心耿耿，人也气度非凡有礼有节的。
如果不是很急的事情，定然不会如此冒昧。
今天这是怎么了？
却见雨化田走到胡云西面前，从自己怀中摸出了一沓折子，双手呈交了过去。
他低声道：
“大人，这是他们的口供，连带着先前捕获的那帮贪官口供也都在里头。”
“还有些属下探听到的……您可以看看。”
说完，雨化田便转身再向朱元璋行了一礼。
“陛下，事情已经说完，其余的由指挥使大人亲自向您讲解，臣这便告退了。”
朱元璋更好奇了！
这么大沓折子，这么火急火燎过来通报……
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雨化田悄然退出奉天殿。
朱元璋直起身子，问：
“胡云西，你来说说看。”
胡云西翻看完折子里的全部内容，心里半是震惊，半是愤怒。
他之前猜的没错。
汪广洋知道得很多，但非常碎片化，很片面。
而如朱亮祖这种莽夫，胡惟庸是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他的，因为这种人太容易走漏风声了。
要想撬出点真东西和狠货……
还得是毛骧啊。
毛骧嘴太严，哪怕经过严刑拷打，说出来的东西也跟挤牙膏似的。
于是雨化田直接送了他一套七天小黑屋豪华套餐。
从小黑屋里出来之后，毛骧是什么都不敢再藏着掖着了，宁愿被砍头都不想再进去体验一遍。
全都招了！
半晌。
胡云西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
“启禀陛下。”
“臣要告发胡惟庸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不仅如此，他还为一己之利与他国私通，暗中与北元、倭寇交易钱财粮草，长达数年！”
“方才拿来的这些折子，全都是锦衣卫收集到的罪证。”
“汪广洋、朱亮祖、毛骧等人已经全数交代，其中涉及到的官员也尽数落网。”
“人不在应天府内的，锦衣卫也出发前去抓捕。”
“请陛下明察！”
整个奉天殿陷入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敢吭声。
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朱元璋原本还带着好奇的脸色骤然变成铁青。
他连话都不想说。
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太监王景弘去拿过来。
在朱元璋翻看那些折子的间隙，殿内的胡党们都紧张得直冒汗，不断地交换眼神，生怕里头有跟自己相关的内容。
良久。
详细看过一遍之后。
朱元璋猛然起身。
砰！
他将自己手里那些折子全部狠狠砸在了文臣队伍最前端。
砸到了胡惟庸的脸上！
“好好好……方才还说你为大明立下过汗马功劳。”
“可真是大功劳啊，胡惟庸！”
“咱还想你为何要辞官告老呢。”
“原来，是担心东窗事发啊？！”
朱元璋嗵嗵嗵地把面前桌案拍得震天响：
“说话！”
“给咱说话！！！”
胡惟庸沉默着捡起地上那些折子，翻了翻。
只看口供，他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口供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只有毛骧一个人知道的，他也只敢让毛骧知道。
毕竟他很拎得清，又是做情报的，要是毛骧的嘴都不严，那天底下怕是没几个能管住嘴的了。
可偏偏。
毛骧就是吐了口！
等到折子翻完。
胡惟庸死死咬住后槽牙，决定最后再挣扎一次。
万一……万一呢？
只要得到了自己暗示，毛骧一定能明白这后果有多严重。
他当即俯身，冲朱元璋高呼道：
“陛下，臣冤枉啊！”
“不论是都尉府还是锦衣卫，审问向来是严刑拷打，这里头所说的没几句真话！”
“这里头一定有隐情……”
“臣恳请陛下，将毛骧等人带上朝堂，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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