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善长仍旧没有去参加朝会，但早朝结束之后，他家里来了人。
是朱元璋身边的太监，叫王景弘。
等下人把人给请进来后，李善长有些疑惑地起身问：
“王公公，你过来找老夫是……”
王景弘笑了笑：
“杂家自然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请韩国公入宫议事的。”
“本该去中书省找您，但您今日没上朝，想来也没去中书省，所以杂家这会儿才找到您。”
此时已近晌午，看来对方确实是绕了个大圈子才找到自己。
可是李善长现在心里的情绪不是不好意思。
而是有点慌。
自从昨天知道胡惟庸的心思后，他这慌乱就没停过。
尤其这两年来，朱元璋一般不会叫他议事去，现在又一反常态突然召他入宫……
怕是要糟！
“韩国公，韩国公？”
王景洪见他发呆，喊了两声，笑道：
“陛下今日心情还不错，只是请您过去商量北伐事宜。魏国公也在的，您就放心跟杂家走一趟吧。”
李善长这才回过神来。
北伐？
对，没错，陛下想北伐已经想了有段日子了，如今黄河治理有了方案，而且又出现了号称亩产三十多石的土豆，他心思活络起来也很正常。
在王景弘的宽慰下，李善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些下去。
他笑了笑道：
“原来如此，那劳烦公公稍等，老夫换身衣裳便随你入宫。”
………………
宫中。
武英殿。
李善长过来时，刚好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一进大门，果然如王景弘所言，大殿里头除了朱元璋外，还坐着徐达和朱标二人。
朱元璋朝他招招手，道：
“善长来啦？”
“快快快，来的正好，过来一道用膳吧！”
看表情，陛下似乎心情真的不错……
李善长稍稍松了口气，走到徐达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等宫人给他也添了碗筷之后。
朱元璋一边吃饭，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了。
“善长啊，你应当也知道朝廷目前的打算了吧？”
“咱觉着这北伐啊，还是能早点就早点。”
“如若非等到元狗养精蓄锐完毕，从北边再打下来，而后再开始准备反击，那就落入下乘了。”
“当年你跟着咱起事的时候，这些战略方面是最厉害的，目光也最长远。”
“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该动，当断则断，你心里肯定也有数。”
“是吧？”
李善长头皮骤然一片麻。
还以为真是陛下喊自己前来商议北伐事宜……
搞了半天，原来还是要敲打自己啊！
起事。养精蓄锐。反击。战略。目光长远。当断则断。
这些所有关键词放在一起。
看似是在说北伐。
实则，就是在说胡惟庸的事情！
难道陛下已经知道胡惟庸有不臣之心了？
不可能吧……哪有这么快的？！
眨眼间，李善长心思已经转了八百个弯。
他正在考虑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时，就又听到朱元璋开口了。
“天德啊。”
朱元璋看向徐达，笑道：
“这北伐倒是没有特别着急，如今是六月，咱估摸着准备个半年，明年春天出征就差不多了。”
“你家姑娘出嫁，若是你这个当爹的不在，怕是打仗都打得不安心。”
“怎么样，婚约的事情跟那小子说过没有？”
“他有没有提什么时候办婚事啊？”
徐达正吃着饭，听到这话立即放下了筷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头道：
“还没跟胡云西那小子讲呢。”
“总归您是要赐婚的，臣就怕我徐家上杆子求婚约，他日后看不起妙云可怎么办？”
“当爹的，要给女儿撑撑场面。”
“等您什么时候宣布赐婚，臣接着就是了，您觉着呢？”
朱元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有道理！”
“那小子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可不能让他知道是你求的！”
两个老家伙挤眉弄眼的，显然都觉得不能让胡云西太得意了，当即达成共识。
在听到这番话前，李善长本来是在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塞东西吃，略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
但是听到徐达亲自向陛下求婚约，而且还是要嫁女儿给胡云西……
李善长差点直接被噎死！
这他娘的什么意思？
不正说明连徐达都已经站好了队，要用女儿给胡云西加码撑腰吗？！
这件事还没有正式宣布，就连胡云西本人都不知道。
那便是陛下和徐达这两个老狐狸的意思了。
嘶！！！
陛下是要用这件事告诉所有人，锦衣卫和胡云西的底牌和势力，都是足够扳倒胡惟庸的，让大家不要继续站错队了啊！
李善长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他放下筷子，有些勉强地朝朱元璋笑着拱了拱手。
“陛下，今日虽然是找臣商议北伐事宜，但臣以为，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朝廷有水泥和土豆这等神物，区区元狗自然不在话下。”
“北伐之事，您乾坤独断即可，臣年事已高，军国大事上再给建议，怕是会带着昏聩啊。”
说到这，李善长很是诚恳地低头道：
“近些日子以来，臣处理朝政之时愈发觉得有心无力。”
“恰巧如今有了胡指挥使这等新人来帮您，精力旺盛又年轻有为，臣放心不少。”
“臣想告病在家休养一阵子，不再上朝，或许再过段时间便告老还乡了。”
“还请陛下恩准。”
朱元璋挑起眉头，盯着他审视了半晌。
片刻。
他才忽然笑了起来，摆摆手道：
“善长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身体欠佳，想休息便休息，不过这告老还乡嘛，还是等北伐定下来了再说。万一咱还有什么需要你给意见的呢？”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好好吃饭吧。”
………………
傍晚。
忙了一天的李存义回到府上，刚准备吃口热乎饭。
可还没来得及吩咐厨房，他就被哥哥叫到了书房那边去。
坐在书桌前的李善长脸色惨白，完全没了以往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气度，细看之下，甚至手都有些哆嗦。
李存义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小心翼翼道：
“兄长，你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李善长抬眼看他，眼神里尽是愤怒与惶恐。
“老夫今日被陛下喊去宫里用膳了。”
“他说了什么，你不必知道。”
“也不必再来劝我，让我听听胡惟庸要说什么。”
“即日起，老夫不再去上朝，你告诉他们老夫病倒在家起不来床。”
“还有，吩咐你儿子，让他现在开始也不要再与胡惟庸来往，你们父子俩都给我离他远点。”
“离得越远越好！”
“李存义，记清楚，你死了不要紧，可若是东窗事发，咱们李家所有人都得跟着你一起被砍头。”
“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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