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睡不着的黎老师
卡宴有一天凌晨醒来，没了睡意，便揉揉双眼，走上阳坪一般的阳台。
俯视地面，街灯闪烁；再仰望天空，有星星点点，且天边，还兀地一颗流星划过，她顿时感觉一阵微风拂面。
可正当她心情舒坦地享受时，阳坪一侧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她顿时一阵惊吓，继而熟悉的女声随之传来：
“卡宴，吓着你啦？”
“没……没有。”卡宴撒谎地否认。
“还说没有？”银铃的笑声，带着机敏，抑或几份嘲讽。
“来，过来。”
黎智躺在暗处的竹椅上，慵懒的身子弯曲着，长长的手指还夹着一根烟，那烟正在燃烧，像红色的星星闪烁。
论说，卡宴早就应该发现那夜间狼眼一般的烟火，但躺椅在湾角，走出阳坪的门又对着另外的地方，卡宴从房间到阳坪时，只顾着看远处，而没有回头一眼或四周搜寻，从而被突然的声音吓得几乎丢了魂。
卡宴虽步履轻盈地走过去，那腿脚因刚才的惊吓还有一丝颤抖。
黎智穿着白色的睡裙，像一条融合了变色龙基因的美人鱼，风情万种地躺在那里。
黎智问：“有心思吗？怎么不睡了？”
“也……也不是，做了一个梦，惊醒了，就一下没睡意了。”卡宴畏畏缩缩地说。
说老实话，她不理解黎老师怎么深更半夜不睡觉，躺在这里像个幽灵吓死人。
“你坐下来，我们聊聊天。”黎智将烟掐灭在茶几上，然后指着茶几一侧的另外一张竹躺椅说：“坐这，柳姐的位置。我俩经常坐在这看星空，很惬意。”
卡宴这才惊魂未定地坐下。
虽然坐下，但仍然有些紧张地问：“柳......柳姐呢？”她环顾四周，以为柳姐也会陪着黎智不睡觉。
黎智回答卡宴道：“柳姐值晚班。足浴城的总经理请假回家了。这几晚她很辛苦。”说着，轻轻一叹气。
见黎智叹气，卡宴感觉是怜悯柳姐，便问：“做......做企业，当老板，是……是不是很辛苦？”
“当然。”黎智借着漏过来的街灯看着卡宴说。
上下打量卡宴一会，像想起什么，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道：“学会了吗？来一根？”
卡宴轻轻摇头。
黎智没勉强，自己又点上一支，吐着烟雾说：“听说在尼姑庵，跟你师傅学了不少东西，在医院治好了一个嘴歪的小伙子。我问你，我这睡不着，怎么治疗？”
卡宴没有看黎智，还偏着头，回避着烟雾，但很认真地回答说：“是......是经常还是偶尔？”
“经常。”黎智吧嗒着烟说。
猜卡宴讨厌抽烟后，黎智将还有一大截没抽完的烟又掐灭，然后叫着卡宴的名字说：“我说的是真的，经常睡不着。你睡眠好，要不你早些天就应该发现我半夜躺在这里了，也就不至于刚才吓得魂都没了。”
继续盯着卡宴：“但我也不理解，你尼姑庵在深山老林，你们不都学了道法的吧，怎么这么胆小呢？”
卡宴准备说：在深山老林我反而不怕，因为知道周边有不少不干净的东西；这里全部是人，我不用防备。
最后咧咧嘴，放弃了，只是笑笑。
黎智好像很想找人说话，卡宴没回答，她也没追问，而是突然嘻嘻一笑：
“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右手手指吗？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吧？这就是每个人都有的毛病，也是隐私。我知道你的隐私，我可没说，应该到现在，柳姐都不知道。你的毛病是天生的，其实我的也是。我想我的孩子，自从生下孩子就有了，睡不着的毛病。我刚才问你，其实只是找个说话的话题而已，你治不好的，况且，你也不是医生。”
黎智自顾自摇头。
卡宴想，莫非杜老夫子描写的“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出现了现代版？这黎智居然把自己和她看得如此透彻！
思虑间，黎智又话锋一转，坐直身子，兴致勃勃地说：“但你另外一个毛病，我可以帮你治好！”
卡宴动动嘴，没有笑出来，虽然这动嘴并没有蔑视黎老师的意思，但多少带着一种不屑，而且，右手情不自禁地往后藏了藏。
“我......我这个不是毛病。”卡宴肯定地说。
“怎么不是？你看你刚才又犯了。”
“又......又犯了？”卡宴这才意识到黎智说的不是自己的六指，而是——“口突吗？”卡宴心里想，但没有说出来，而后壮着胆子盯着黎智高高的鼻梁，像欣赏一件宝物，又像是接受比自己强势对手的挑战。但毕竟深知自己会败给对方，又马上收回目光，莞尔一笑，指着自己的嘴，让嘴动了动。
黎智点头，说：“我是培训师。俱乐部的培训师。语言标准，口才流利，吐字清晰，而且还能做到抑扬顿挫，这，是我的强项......”
卡宴点头。她知道黎老师的强项。
“你的强项是什么？”黎老师问。
“枕......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就是喜欢读书，也……也算不得强……强项吧？”卡宴原本第一天见面就喜欢黎老师，今晚聊了这么多，她就开始交心了。
“还有呢？”黎智穷追。
卡宴歪着脑袋想，想不出来。
“不会吧......”黎智停住，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她言下之意是，看你徐卡宴也不是一个笨丫头，怎么除了“读书”，就再没有其他的强项了呢？
卡宴托着下巴冥思，然后突然认真其实却是调皮地说：“不......不想说话算不算？”
黎智爽朗一笑，双手拍着腿肚子道：“卡宴卡宴，小徐小徐，我想改变你话少、口突的毛病，而你却想着要继续像鸵鸟一样埋藏自己，还居然说不想说话是强项，怎么想得出来的？你呀你呀你！”
边笑边说，但又突然打住：“对了，我明白，你跟我还不熟悉，不想跟我说话，正常。我一见你，就没把你当外人。好了，睡觉去，你今晚给我带来了快乐，感恩！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即便睡不着，我也按照易安居士的意思，睡觉前读上一两页书。晚安！”
说着，起身，笑眯眯地在卡宴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就那么睡裙一闪，下了楼梯，消失不见。
卡宴也站了起来，道了句“晚......晚安”，没有进屋的打算，踱步围栏前，扶着栏杆，双眼远眺，继续观望着夜空里的星星，想起自己的偶像李清照，小声地神叨出“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词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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