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在仆人带领下，走上了二层阁楼。听闻“咚呛咚呛咚咚锵”的敲锣打鼓声，戏曲开始了。一丑角亮起了嗓子。
连滚带爬滚出门，风驰电掣驰千里。夜黑风高走夜路，山高水长越山头。哎呀呀，何人在此，挡我去路？摸头头大如牛，探嘴嘴可吞天，揪耳耳坚似石，抚蹄蹄如熊掌，触尾尾若牛鞭。哎呀呀，这是何物？吓死俺了。瞧着两个大灯笼，莫非为我指明路？苍天保佑啊。哎呀呀，我的手呀。这大灯笼啊，可不是怪物的两盏眼睛。哎呀呀，俺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武生顿住了，不再畏畏缩缩地办丑做鬼脸了，直起身子来，改唱为念了：“俺也不一味逃窜了，先灭了吃人的妖怪再做计较。”武生掏出了棍子，对着怪物挥舞了几下棍子，十一不觉得多有趣，最后武生又连续后空翻翻了十几个筋斗，稳稳地落在了原地。十一这才眉开眼笑地鼓起掌来。玉卿的心也稳了下来，庆幸戏台子没有放诸如《西厢记》之类的曲目。
为了看戏方便，阁楼的过道上特意留了宽，摆上了一个四方桌，坐上了人，也不觉得拥挤。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戏台上的全貌，距离适中，也是个看戏的好位置。十一和肖琦之坐在一块儿，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几碟子干果。肖琦之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评论道：“这出《遇鬼》倒无惊艳之处。就是打鬼的几个动作，也是平常得很就几个筋斗还算有力，也是有真本事的。”
十一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也就翻筋斗比较好看了。还说是悠州最好的梨园，就是一出武戏也这般无趣。白费了这名声。”在说话的当口儿，肖琦之毫不客气地站到他们旁边。似水招呼着他坐下了。
肖琦之打了声招呼，继续和十一探讨道：“十一妹，你有所不知，悠州人杰地灵，风景秀丽，一年四季佳期不断，各地风流人物都慕名而来。才子一多，秦楼楚馆深闺怨妇也纷沓至来。因此悠州经常出现花前月下偶遇，喜结秦晋之好的风流韵事；也常有青楼一掷千金，才子始乱终弃妓子心生怨恨的薄情寡义之事。得了天时地利人和，悠州倡优唱起这风花雪月，就更得心应手了，细细听来，它里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雅致。至于武生丑角之类的，也不是悠州喜闻乐见的，而且透着一股江南的柔软，看了自然不怎么舒服了。到悠州看戏，还是得看风花雪月。这下一出戏是悠州有名的《乱离》，很能体现当地风情。”
十一还是挺佩服肖琦之的，就连听曲都说得出许多道道来。她喀嘣喀嘣地咬着蚕豆，等着下一出的《乱离》。玉卿听了这曲目，心里有些不舒服。
《乱离》是说一位书生与表妹青梅竹马，双方父母又替他定了婚事，本待书生高中之时迎娶表妹。结果书生高中状元后，贪图荣华富贵，接受了皇帝的赐婚，回家制造事端，诬陷表妹与他人婚前苟合，解除了婚约，表妹不堪受辱，投水而亡的凄惨故事。
台上的旦角画着精致的妆容，珠翠懒扶，缓缓地举起水袖，软软地唱道：“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闻声惊鸿过，误为锦书来。闻得君折桂，泣涕不自持。扫眉弄香腮，寰云理双鬓，静待君相迎。”春日愁丝，因着喜讯烟消云散了。十一入了境，也松了一口气。
接着，旦角缓缓地举起水袖，做擦眼角状，仍是酥软的声音，内里添了一缕怨：“一纸诏书至，龙恩断良缘。南风开门户，蒲柳退三舍。”短短几句薄命词，说出了女主人公的悲惨遭遇，旦角一唱三叹，怨气越来越浓，十一被牵出了里头的愁怨，心下一紧，颇感心酸。
十一又听得一声怒骂，旦角语速加快，怨气冲天，指天骂地：“不能为君妇，妾自寻良人。奈何君心似豺狼，毁我清誉败我名，害我父母坏我家。”十一不由得紧紧地捏起了粉拳，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旦角的怒骂声又降了一个声调，语气又恢复了原来的绵软无力，只是那恨深入骨髓了：“残躯赴鉴湖，荡荡魂魄悠。锣鼓阗喧闹，双亲抚尸泣。新人入君怀，旧人赴黄泉。连理比翼双飞词，化身新人鸳鸯枕，却做旧人黄泉纸。”
悲惨的小姐投河了，成了一缕鬼魂，自去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记了前尘往事，也就投胎去了。
在秋千从中看戏的人都站起来，热烈鼓掌赞好。十一也不例外，双手拍得都红了。她意犹未尽，唏嘘了几声，对着肖琦之说道：“这戏演得好，但却少了结尾。”肖琦之只想着十一对风雅之事一窍不通，不知这戏成名以来就是如此，只当她不学无事，混淆了曲目，也不打击她，一边剥着瓜子壳，打趣道：“那这结尾应该如何？”
十一一本正经说道她最早听到看到的《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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