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不动我动，敌人知道你的动静，必做好万全准备，我方难免损失。而敌人知道你的动静，我方严阵以待，敌人若沉不住气，必会攻上来，到时优势就在我方。他的才学极好。一句话就说道点子上了。
他不知道，小丫头此时的所思所想，若他不是教琴棋书画这些既不能吃也不能挣钱更不能打败敌人的玩意儿，小丫头自己还是很愿意坐在书房里听他教诲的。
“十一小姐？”十一小姐身边的侍女似水惊讶地站在书馆门口，轻声唤到。
“嘘，夫子在这里呢。”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里，就要轻声。因为似水身边站着他避而不见的十一小姐。他当时并不知道，他所教授的十一小姐不过是个奴婢罢了。
“十一小姐来了？”站在楼上的他显然听到了似水的声音，他快步下了楼，果不出所料，他避之不及的十一小姐迈着轻盈的步子，托着一身华贵的云锦，缓步走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步步生莲，宛若西王母下凡。
海昭本来貌美，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位商家小姐对琴棋书画颇为精通。而他想不到琉老爷请他执教的原因，只能讲述一些京城闺秀的礼仪。身旁的侍女似水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才学与小姐不相上下，若十一小姐是富丽堂皇的牡丹，而似水就是冰清玉洁的芙蓉。两人站在一起，说是姐妹，也是有人信的。
海昭屈膝拜见祁雪峰：“学生见过夫子。”他负手点了点头，面上一热，他没有忽略海昭在起身时，投射过来的流转烟波，满腔情意脉脉不得语。这位女学生长得颇为漂亮，性子又大胆，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暧昧的举止。
原本，他熟读孔孟之道，遵圣贤之理，断然不会做违反宗教理法的叛逆之道，对女学生的言行，发乎情，止于理。
只是，他一个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男子，如何经得起美人三番两次的投桃报李。海昭第一次的撩拨，他可以视而不见，板起脸孔，罚抄《礼记》一百遍；第二次的逗弄，他可以装作熟视无睹，愤然地甩袖而走；第三次的示好，他无法独善其身，看着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眼里含着的泪水，他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抚上她的脸颊，温柔地擦去美人脸上的点点珠泪。那时，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暗处，他有些尴尬，生怕丫鬟们知道了他的心思。
海昭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见到小丫头捧着《经世算学》，轻巧地转移了话题，举帕掩嘴而笑：“三哥总算发奋了，叫丫头来买这本商家宝典。”小丫头理直气壮地站直身子，说道：“见过十一小姐。三公子叫我过来买这本书和这幅画。”她随手一指，就指到了《万里江山》图。他想，作为丫鬟，小丫头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尽夺他的好。
他并不知晓真正的十一小姐在琉城，可谓是家喻户晓。十一在学堂期间，经常指使着丫鬟代她坐在书桌上，自己溜达着出去和蛟龙双绝混。而夫子们惹不起，还是躲得起，一致齐心上下为十一隐瞒。这种欺上瞒下的伎俩琉城一条街还是能从十一的言行中，推断出一二的。外来的夫子不晓得琉城行情，十一和海昭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再仔细查看这笑容背后的不怀好意，书馆主人很上道地说道：“姑娘，《万里江山》200两银子，这本《经世算学》一两银子。共201两。”
小丫头看似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201两银子，扔在书馆主人桌上，其实脸上的龇牙咧嘴出卖了她的心疼。此时此刻，祁雪峰想的是，不过是主人的钱，小丫头心疼什么。
小丫头存了心思要讨好他，因为这本书实在太难懂了。琉三跑了个没影，她是指望不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丫头拿着书本和名画跟在海昭身后，明珠蒙尘，历经辗转，终还是落入不识宝的人手中。
而海昭这个冒牌小姐，向他抛出了个安抚的眼神。
小丫头回到琉府，隔三差五地跑来向他请教书上的问题。她不是个照本宣科的读书人，问的问题也颇有操作实践性，比如店铺选址，《经学算要》上描述的不过是：“人往繁杂之地，交通便捷之利，往来货物之便，尚为首选。”
她会指着这句话，问身为夫子的他：“夫子，这句话虽然有理，但是选择这些地点相对地价格高，租金也高。得来的纯利还不一定比在小地方的高呢。”他也深以为然：“那你认为还可选择什么？”她笑道：“书上这句话适合的是酒楼、客栈、日常用品买卖之类的，自然越热闹越好。而一些大宗商品的买卖，比如牛羊，蔬菜瓜果等活物，倘若在繁华之处买卖，可不是熏死人了。倒不如在离热闹处的郊区，开辟买卖牛羊蔬菜瓜果，再打通两地的官道，乘坐马车牛车也不过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而农户们又可以聚集一处，岂不是两相便宜。”一番话下来，他也真心佩服小丫头在经商方面的天赋，难怪琉老爷宠着她，他从中也学了不少的经世致商之道。
与此同时，海昭也在他教授琴棋书画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抚琴一曲，让他品评；或是写完字画，征求他的意见看法；或是下雪之时，邀他红梅煮雪，写诗共赏。
祁雪峰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个冬天，在他脑海里流淌的是寡淡无奇的十一，而不是雍容华贵的海昭。与他相谈甚欢的是古灵精怪的十一，而不是情语绵绵的海昭。十一的一颦一笑清晰地刻印在脑海里，和海昭的风花雪月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变得模糊不清。
他捂住了胸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真实心意。书房里再无外人，他还是止不住地羞赧和悔恨，仿若被看穿心事了一般，羞愤地把桌上的文房四宝扫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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