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天,街巷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繁杂,一天到晚都是夹杂的马蹄声的高呼,还有稀碎的脚步,从兵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来看,建康城调兵更加频繁了。
又是一个担惊受怕的傍晚,天刚擦黑,家家户户便早早的熄灭了灯火,每个大街小巷都像商量好的一般,逐渐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只有天上的一弯明月高高的悬挂在天空,无情的注视着这个人间的一切。
沈府的一家人早早的便躺在了床上,日渐稀少的饭食已经不足以补充每日所需的体力。经过一天的喧嚣之后,建康城又重新回到了静谧之中,仿佛像一个劳累已久的人在困倦中慢慢睡去。
突然,浪潮似的喧嚣从远处传来,惊动了准备入睡的人们,人们刚刚快要安放下来的心又重新变得提心吊胆起来。呼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声音也由远及近,听得越来越清晰。
“哇”的一声哭喊,沉睡的婴儿也被着越来越近的混乱声音惊醒,老夫人赶紧把小家伙从摇篮里抱出来,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里,一边摇晃一边拍打。“睡吧睡吧,我的乖孩子…”
迎儿也从刚才快要入睡的感觉中一激灵惊醒,发现身旁的沈姑娘正在快速穿着衣服,“夫人,外边这是怎么了?”迎儿也开始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
“不知道,听这声音八成是侯景太偷袭了吧…”沈姑娘猜测道。
“这个侯景,大晚上都不睡觉的吗,他不睡也还不让别人睡,真可恶…”
“可不是吗,可能北边人的生活习惯就是这样,黑白颠倒,不似我们南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的有规律。对了,听人说侯景跟常人不一样,他从来不用睡觉的。”
“不用睡觉?这不成了妖怪吗?”
“他就是妖怪,不然能把我们弄的这么惨吗?”
“我看他八成是上天派来惩罚皇帝的,听说我们的皇帝成天就知道念佛,不理朝政,人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是该有个人让他清醒点了。”
“嘘,你这个死丫头,不要命了是不是,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小心你的狗头。”说着在迎儿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快速穿好了衣服,沈姑娘拉开卧房的门,只见皎洁的月光下,父亲披着外衣同王老丈在院子中坐地,两人都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父亲”,沈姑娘脱口而出,“怎么还没回房啊?”
“外边喊天杀地的,谁能睡得着啊,这个该死的侯景,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沈老爷说着用手用力的锤了一下大腿,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前些日子出去买菜的时候,听说陈将军近日就要领兵北上了,放眼整个天下,陈将军可是如战神一般的存在,侯景那个蟊贼长不了了。”
“但愿如此吧,但愿陈将军能早日来,除掉侯景这个忘八端。”沈老爷恶狠狠的说道。
“爹,你也会说粗话了,呵呵。”
“都是让那个禽兽给气的。”沈老爷摆摆手,脸上显出了一丝害羞的神色,白皙的脸颊上顿时展现出了两道红晕。
父女俩的对话让院子里的人惊慌失措的心安静了些许,婴儿的啼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只是外边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给人们稍稍放松的心情加入了不少忧虑。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喊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随后而来的是一阵海潮般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又如海潮一样慢慢退去。院子里的人又重新陷入了疑惑当中。“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怪异?这反常的背后到底是福还是祸呢?”每个人的心头都不禁打上了这样的疑问。
“不会是陈将军来了吧?!”迎儿银铃般的声音响在了空荡荡的院落,也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里。
顿时,院子中众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迎儿仿佛让他们找到了今晚所有疑惑的真相。
沈老爷顿时来了精神,眼神里也充满亮光,“陈将军一向用兵如神,今天的混乱场面没准是他的突然袭击…”
“对,陈将军今晚的神兵天降,肯定让侯景措手不及,陈将军总是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出手,没准刚才的声音就是守军开始反攻,跟城外的陈将军合力夹击叛军呢。”此时,沉默的王老丈也忍不住开口道。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思考,有理有据的说出了他的判断。
“陈将军一来,我们的日子就有救了!”
“对啊对啊,我们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
“哈哈哈,是啊,看情况明天集市就能够恢复,明天我们大家饱餐一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越来越开心,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有底气,说到最后,恨不得亲自上阵要把侯景生吞活剥。
大家的脸上充满喜色,因为胜利的曙光已经不远了。
就在众人纷纷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时候,一阵声音又由远及近,不告而来。这次渐渐清晰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杂乱无章,反而跟刚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也是大队人马传来的,但让人听起来却是那么整齐而富有节奏,哒哒哒的马蹄声音伴随着近乎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交相辉映,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漆黑的夜晚也变得越来越明亮,这是无数人合力完成的一首协奏曲,也因为无数人的火把,为本来就明亮的月亮又加上了一抹光泽。
院子里的众人都在静静的感受着这优美的旋律,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之前交谈,默默的沉浸在此刻的美好氛围当中。此刻大家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有兴奋,有喜悦,有安静,有满足,有痛快,有激动,复杂的心情赶走了连日来的低落,忧愁和恐惧。
听,这是一支什么队伍啊,只从他们行军的声音就能感受的到他们的军容是多么整洁,纪律是多么严明。而统帅这支军队的人该是多么的有魅力啊,他是怎么才能训练出这么一支优秀的队伍啊,想必这支队伍早已被他种下了灵魂,经过一天天的生根发芽,一天天的茁壮成长,这支队伍终于也具有了和他一样充满着魅力的灵魂,这个灵魂让人们感受起来是那么的荡涤人心,那么的光彩夺目。在战场上,这个灵魂能让对面的敌人闻风丧胆,任何强大的对手遇见它都将落荒而逃,它将所有敢于同他作对的恶魔都毫不留情的斩于马下,也将为祸人间的邪祟一个不留的都消灭干净。它就像一个正义的天使,无私的守护着这一方百姓。有了它,百姓的心里就有了底。
而与它截然相反的是建康城中的少爷兵,说他们是少爷兵却一点都不为过。在帝国每次征兵的时候,全国上上下下的大小地主,但凡家里不止一个儿子的,都会积极的选送一个,送到帝国新军营中。其目的,倒不是为了能让这个儿子接受到锻炼,而肩负起保卫帝国的神圣使命也倒在其次,想必其中大多数人的目的是为了适应帝国家中有人从军可以减少纳税钱粮的国策吧。而这些新进的帝国少爷军,也被家中所托的各种门路安排在建康这个帝国最繁华的都市。他们在帝国从军的生涯中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来感受这座伟大城市的繁华,他们这一从军的行为,不仅可以为家庭做出贡献,同时也让自己的眼界更加开阔。从帝国各地前来应征的少爷军士没过几天,便被这座都市的繁荣遮住了双眼,其中不乏有胸怀大志者,幻想能有朝一日在军营有所成就,余生永远的就在这座繁华的人间天堂。
从军的生涯是幸福的,他们俨然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化外之人。除了建康大营,他们不属于建康城任何衙门的管辖范围。任由他们在街上游手好闲,在集市划地收费,亦或是在酒馆醉酒斗殴,当地衙门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介入。美好的生活让他们在这里流连忘返,在完成自己的从军生涯之后他们无一不泪洒当场,痛哭流涕,恨不得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总有一茬一茬的新人来换回他们,并重复着他们以前发生的故事。
只是,苦的依然是百姓。
这支队伍能抵御住来自北方的虎狼铁骑吗?建康城中的百姓纷纷生疑。偶尔有两个心怀理想,想为这座城市流血拼命的军士也在百姓怀疑的目光里丢掉了自信。
现在终于好了,它来了。
“我要去看看。”沈姑娘兴奋的说道。
听着大门外源源不断流过的脚步声,沈姑娘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随即,她快步上前,利索的趴在大门口,想一睹外面的风景。
“啊?!”
不知她透过门缝的眼睛看到了什么,随着沈姑娘一声尖叫,她一头栽倒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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