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文帝驾崩,南北两方对峙形势极速变化。原来南方政局稳定,军士枕戈,丝毫没有可趁之机,形势严峻的时候只不过隔江对峙,亦或是小规模摩擦,来达到边关守将虚报战功的目的。可是近来情况却大不相同,皇帝突然离去使得全国上下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空气当中,稳定的形势越来越松散,人心越来越浮动,莫名其妙的事情越来越多的发生在了南朝的空间当中。
拿最近两个月欠银的事件来说,就极大的影响了边关将士的士气。边关守将不得不频繁深入营中各地走访视察,由此来安抚受伤的士气,在给年轻懵懂的新兵亦或是年长油滑的老兵面前慷慨激昂,加油打气的时候,也不得不掩饰自己疑惑,焦虑的内心。欠薪的问题影响士气,而且近日军营中送来的饭菜也开始以次充好,不知是外面市场菜价上涨,也不知是粮草调度出现问题,亦或是将军联合军需官克扣粮饷,总之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弥漫了整个军营,更有甚者,在军中服役的孑然一身者三五成群,趁着茫茫的夜色中偷偷潜出军营,跑向了北方。
北方的胡虏朝廷里此刻仿佛也感知了南方的情绪,暗中在酝酿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最好是趁南朝国丧期间的混乱时刻大举南下,统一天下,来结束这南北对立的局面。与朝廷的敏感大相径庭的是,北军边地的将士们仿佛对当时的时局后知后觉,依旧重复之前的生活,只有通过借道进入南方的大量密探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置身于大战之前的黎明。
而南方朝廷班房内层层加高的奏章也不断提醒当局者近期不少来自北方的不明身份者大量潜入,给这个初生的南方政权蒙上了一股大战即将来临的阴影。
王子接过来来人双手递过的战报,从战报的外层可以看出这是八百里加急,王子摆摆手示意来人退下,他要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这个三尺见方的案牍上,不能浪费哪怕是一句话的精力。在仔细的检查完战报的封签之后,王子小心翼翼的把战报平铺在几案上认真审视,逐字逐句的阅读,深怕漏掉一丝一毫的信息。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完之后不禁长舒一口气,缓缓的闭上双眼,仿佛若有所思。
“果然不出所料。”
此封战报是由潜伏在北朝的细作加急送来,战报上所说的内容与自己猜测的别无二致,不过是北方看似平静的状态下正在秘密的调兵遣将集合部队云云,一切的背后都说明北朝不会对这次难得的机会袖手旁观,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王子顿时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疲惫的身心加上紧迫的危机正在痛苦的撕裂王子年轻的身体。片刻喘息之后,王子恢复了理智,终究还是年轻的身体充满活力,能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伤害。
当务之急就是要迅速稳定时局,让蠢蠢欲动之人不敢轻举妄动,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国丧之前的状态,重新焕发出南朝的斗志,让北虏不敢轻易觊觎南下。这个念头占据了王子的脑海,随即双手不自主的开始紧握,额头上的青筋也开始逐渐显现,目光也开始变得坚定。
可是这一切又谈何容易,要找到幕后推波助澜之人简直如大海捞针一般,门阀士族历经百年根深蒂固,但此刻仍不至于改换门庭,况且迎接北虏南下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可能使百年家业伤筋动骨。在朝廷上的各个大臣都看起来慈眉善目,处理朝政的时候更是满脸随和,丝毫看不出有谁心怀鬼胎。刚刚理清的思路又重新陷入无解之中。
案牍繁重的奏章累卷了王子的肩头也压垮了他的脊背,同时带走的是他嘴上的血色,唯一支撑他的只有心中那股薄弱的一口气。在一番紧张激烈忙碌之后,王子终于长吁一口浊气,双臂舒张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气,一股心流随之游遍了全身,干涸枯竭的心力随之恢复了大半。王子强站起身,背手踱出门外,外面的鸟语花香,莺歌燕舞丝毫走不进他的眼睛,就连红花绿草在他的眼里也失去了一切颜色,天地间的底色不知何时开始变成了黑白,阳光也不再明媚。
身体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泥土的芳香,在南朝多雨湿润的环境里,这也算是很常见了,只是之前敏感的嗅觉现在也变得若有似无。“恐怕已经悟道了无眼耳鼻舌身意的无我境界了吧”心里这样想着,嘴角苦笑起来。近些年来佛法东渐,尤其是龟兹国鸠摩罗什的佛法译本更是受到中原人士欢迎。当时无论是北虏还是南国,各地门阀士族,达官显贵,皆以修行佛法为潮流,南朝更是建成四百八十寺,一时之间,佛教兴盛,出现一派生机勃勃的修行热潮。
其中不乏梁武帝萧衍这位虔诚的英明盛君,为求证悟道还曾三次舍身同泰寺,为寺庙里供奉了亿万钱财,让寺庙香火更加旺盛,也让修行之人供奉甚厚,让僧众脸上红光越来越显现出来,想必佛祖看到应该甚是欣慰,只是田间地头百姓的腰更弯了。没办法,理想与现实之间总要有所取舍,为了理想不得不舍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王子从小耳濡目染不得不熏陶到了一些佛教思想和用语,思想也随着这些感觉越飘越远,遨游在佛教的经典之中。就在灵魂徜徉的时候,只听得脚步匆匆,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率领一班小黄门逶迤而至。
“参见安成王。”殷不佞颔首行礼道,
“不知上官前来有何事吩咐。”王子回礼道,
东宫通事舍人在陈朝不过是九品官员,但肩负的任务却是替太子乃至皇后传达训令口谕,官位不高却极尽要害之能事,不知多少官员不经意间得罪过这些通事,亦或是言语之间稍有不周,便被这些能臣酷吏在太后或太子面前耳语一番,稀里糊涂就被摘下了头上乌纱,更有甚者,落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之人也不在少数。为何太后或太子会轻信这些谗言碎语呢,难道他们耳根如此之软吗?或者在深宫中消息闭塞,消息来路全靠这些通事?实际情况也不尽然,这些只是其中一方面,殊不知这些通事整日围绕在大人物周边,主要的精力就是揣摩人心,把构陷谗言不经意间云淡风轻的说出来就能狠狠地击碎太后太子的心里防线,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经过他们的嘴就变成了翻天覆地的危机,有幸在场听到的人听到后也不得不后脊背发凉,冷汗直流。
大多数官员在街上见到这些能臣如见虎狼一般唯恐避之不及,躲避不及的也只能离着老远面露喜色,恭恭敬敬的侍立在一边,像看到自家亲人一样笑得露出后槽牙。可能大多数表情与流露出的感情在这些能臣眼中都视而不见或者根本没有看见,但这所有的一切可都是当真必不可少的环节,因为每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可能不经意间造成无妄之灾。
只有在通事舍人眼高于顶,昂首阔步通过之后,这些官员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而表面的表演却丝毫不敢放松,生怕一个转身一次邂逅就让这番苦苦的努力表演付之东流。当然其中也不乏有胸怀大志的官员,专门在这些通事舍人出现频率较多的街道上守株待兔,虽然经常一天天落空,却也乐此不疲,一天天坚持不懈运气好的,远远的看见通事舍人,就像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看见肉饼一样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嘘寒问暖百般殷勤,这情景想必是他们的父亲看见也要心生嫉妒。常常听到一两句勉励的话,这些胸怀大志的官员便觉得自己的前途充满希望,好像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匡扶朝政的栋梁,心里不禁开始谋划起如何造福百姓的壮大举措。
只不过为数不多的皇亲国戚对此嗤之以鼻,他们不乏位高权重,不屑于同在他们眼里看起来的小人为伍,但却也丝毫不敢招惹,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实在不行,也只能虚与委蛇一番,就算有吃进去苍蝇的感觉,也得拿出自己多年熏陶的皇家修养来满足这些通事的虚荣心。
此刻,虽然安成王胸怀大度,不在意这些腌臜细节,但见到这些舍人确也不自觉的升起隐隐作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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