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微凉的风混杂着六月栀子花的香气，吹散了末隐湖上笼罩的薄雾。
程瑜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他意识恍惚地睁开眼睛，瞧见水底下自己被水草缠绕的尸体，发呆了几秒。
自己这是……
记忆逐渐回笼，程瑜想起自己午后在湖边散步，碰见一个白衣女孩投河自尽。
秉着见义勇为的美好品质，程瑜想也没想就脱掉外套下水救人。
结果还未靠近挣扎的女孩就被水草缠住了脚，他只好先潜入水里解开缠绕物。
而原本距离他还有半米多远的女孩不知怎么到了他的身前，死死抱住了程瑜并将他往下按，似乎是想通过程瑜站在水面上呼吸。
程瑜被呛了好几口水，挣脱不开，他没想到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溺水者抓住河上的浮木后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可对程瑜这根“浮木”来说却十分的不幸。
手脚被紧紧束缚，还被人用力往水底按的程瑜第一次有了濒临死亡的恐惧。
他在水中不断地想挣脱女孩，可惜无济于事，也许是被激发了潜力，女孩的力气大得惊人。
水中高强度的能量消耗，让程瑜逐渐没了力气，意识开始模糊。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程瑜心里想的只有脏话。
“遇见溺水者，千万不要贸然下水救人，强烈的求生欲望会让他们丧失理智将你拖进和压进水里。别以为学了几个救人技巧就万事大吉了，万一勒住他们脖子的时候自己脚抽筋，或者被水草绊住怎么办？水里的突发情况谁也说不准，你要不是职业救生员就不要逞能。”
“救人可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它非常考验救人者的体能。就你们跑一千米就累死累活的衰样，凭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在水里完全制服另一个神志不清的成年人。”
“淹死的大多都是会游泳的，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不管干什么，作死之前先想想自己的父母。”
中学班主任老赵头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毕业几年后，这些苦口婆心的教育却都被程瑜给还了回去。
听说老赵头原来也有个儿子，名牌大学毕业生，后来因为下水救人英年早逝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自己也没有父母，从小就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平日里既不养猫也不养狗，朋友泛泛之交，没多少感情牵挂。
没人会因为自己的死伤心欲绝，大概是唯一庆幸的事。
好像也不是那么幸运。
程瑜胡思乱想着。
“嘿，兄弟。”身后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肩膀。
程瑜回头一看，吓得魂都要没了。
只见一个面色青白，浑身湿漉漉的少年正咧嘴朝他傻笑。
其实也没什么。
如果忽略少年身后黑白无常的话。
“鬼啊——”
“叫什么叫，你自己不也是嘛？”衣着白色长袍，戴着的高高帽子上写着“一见发财”的白无常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程瑜看着自己半透明的魂体和被水泡得有点发肿的尸体，沉默了。
“哈哈，他刚刚发现女友出轨正生气呢，小兄弟你不用理他。”
一旁的黑无常满面和气地说道：“来，把这个套上，跟着我们走就行了。”
说罢，将一个米色手环递给程瑜。
“这是？”
“这是高科技，戴上之后不仅可以随时掌握你们的行踪，也是你们进入地府的凭证。上面还有很多关于你们的个人信息，相当于阳间的定位器和身份证了。”
“这么刁……”
“哈哈，老哥我之前和你一样，刚知道的时候眼珠子都瞪没了。”刚才和程瑜打招呼的少年笑道。
“与时俱进嘛，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老多科学家死后都不投胎，在地府办的科研院里研究呢。电视啊，冰箱啊，还有手机WIFI，阳间有的咱阴间都有。”
黑无常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个智能手机。
“这是前两天出的最新款，5G手机，瑞雪牌的，特别贵，花了我一个半月工资呢。”
“我去……”
“来，给你们看一下新功能。”
黑无常在手机屏幕上一顿点击，几人的眼前就出现了扇红色木门。
“您好，黄泉路竭诚为您服务。请出示您的工作证……请进行指纹验证……请进行人脸识别……验证通过，祝您玩得愉快。”
门自动打开，另一边是两旁开满红色彼岸花的柏油路。
一系列operate下来，看得程瑜二人瞠目结舌。
白无常见二人的模样，小声嘀咕了句：“土鳖。”
“快来，上车。”
黑无常坐在驾驶座，朝他们招手。
“等我俩把你们送到登记处，你们在那里等着排队登记就行了，登记完后相关人员会安排你们的去处，晓得不？”
“OK。”
程瑜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阳间也没什么区别，除了天黑了一点。
“欸，老哥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程瑜。
“程瑜，瑜是周瑜的瑜。”
“程瑜，我叫周莫景，十六岁。“莫”是那个诗经《采薇》里的‘曰归曰归，岁亦莫止’的莫，mu，四声，有傍晚和年末的含义。我生在十二月份月底的傍晚，我爸妈翻遍诗经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哈哈。”
提到父母，周莫景突然泄了气，低着头沉声道：“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也不知道我走之后他们老两口该怎么过。”
察觉到气氛有些低沉，专心开车的黑无常出声安慰：“没事，你要是实在挂念他们，也可以申请托梦服务的。把所有想说却来不及说的话跟亲人在梦里说完，现在地府很多职务都特别人性化。”
“还能申请托梦服务？”
“对啊，以前很多人在地府没钱了又找不到工作没活干，就会偷偷给阳间的亲人托梦让他们烧点纸钱啥的过来。现在已经形成一个正规的行业渠道咯，不过这个行业不咋吃香了，因为大家现在普遍用手机支付款，纸钱已经不常用了。等你们登记注册好户口之后，这些都会有人给你们介绍。”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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