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凤凰集上的人家都收拾收拾一天的收获，回到自己家里准备晚饭了。
好吃客栈里也没有集外的客人，书生与猎户在用土碗拼酒，书生貌似抵不过，说着要行酒令，猎户则说只会老板教的两只小蜜蜂，其余的一概不会。
隔壁桌的铁匠一个人就着炒饭喝酒，一身肌肉虬结，手臂上还有不少火星子留下的烫痕，如同金钱豹子一般。
老板和老板娘则靠在柜台上，磕着瓜子，小声的说着话，似乎再为今天的菜是不是太咸了而拌嘴。
这时一个妇人带着个8、9岁的小孩走进客栈，看到老板就说道：“老板，左先生是不是在你这里吃饭？”说完就往里桌看去。
老板把嘴里的瓜子壳一吐，说：“哪儿呢，和老三喝酒呢。王婶你有啥事儿啊，他又欠你米啦？”
王婶便停在柜台前说：“哪能啊，为了他的事。”说着把身后的孩子拉到了身前。“那天你给我说的那个读书可以改命什么的，我回去给当家的一说，他也觉得有道理，小狗子转眼就要10岁了，我想着就让他读点书识点字，不能和我们一样是睁眼瞎不是。可是县城里才有学堂啊，我想着我们集上就左先生学问大，就像让小狗子跟着先生学着读点书。”说着声音越来越大，眼神还不时的往书生和猎户哪里瞟。
老板听后笑着说：“是知识改变命运，你别搁这儿夸了，你把小狗子交给酸秀才，万一教出个小酸秀才，以后谁种你们家的地啊。”说着还伸手揉了揉小狗子的头。
小狗子不服气的甩甩脑袋，甩开老板的手，昂着头说：“等我学了大学问，我爹我娘就不用种地了！你也不能摸我头了！”
老板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等你学了大学问，看我还能不能摸你的头。”转头对书生说：“你都听到了就别端着了，行不行给个准话！”
猎户也停止了与书生划拳，自顾自的喝酒，仿佛喝的不是自家酿的土酒，而是瑶池仙酒，一副摇头晃脑，回味无穷的样子。
书生回过头来看着小狗子不说话，小狗子也不服输的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书生说：“跟着我学学问可是很苦很累的，比跟着你爹下地干活还累，你怕不怕。”
小狗子犹豫了一下，看了下牵着自己的王婶，看着王婶也看着他，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小狗子回头对书生说：“我不怕！”
书生笑了笑说：“好，那以后每天下午申时到我店里跟我学习两个时辰。”
王婶眉开眼笑道：“好的好的，小狗子快叫老师。”等小狗子磕了头，叫过老师后，又道：“那左先生，小狗子的束脩怎么算……”
书生打断她说道：“每月给我送点米就行了。”
王婶连声道谢，带着小狗子便离开了。
暮色里，出了零碎的鸟叫，还能听到王婶儿与旁人说着小狗子拜了老师的事。
猎户举起土碗，对着书生说道：“今天这个用你勒个酸秀才的话怎啷个讲……嗯，当浮一大白，小狗子可是个好苗子，你还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书生也举起土碗和猎户碰了一杯，说道：“此言差矣，小狗子生性顽劣，教导起来肯定头疼得很，那有什么好得意的！”说完便将酒一饮而尽。
老板听后，朝着二人丢了一颗瓜子壳，骂到：“喝酒就喝酒，还当浮一大白，装什么文化人，格老子还春秋佐酒呢。”
老板娘顺手一巴掌打在老板后脑勺上：“关你屁事，快给我嗑瓜子，磕了半天还没磕满一碗，我怎么给你表演一口干完一碗瓜子仁？！”
猎人与书生听后都抚掌而笑，只有铁匠埋头吃饭。
老板转过头来说道：“你能要点脸，我一边磕，你一边吃，能装满就有鬼了。我就是看不惯这两个山野村夫，非要装文化人，呸！”
这时铁匠吃完了饭，起身对老板老板娘点了点了头，便转身离开了客栈，三两步就消失在夜色中。
老板娘见铁匠离开了，就说到：“打铁的这个月说了几句话了？我怎么感觉他说话的能力都要退化了？”
老板埋头嗑瓜子：“就当他是个哑巴吧。等打铁的把我设计的无烟炉打出来，他螺旋升天我都不管他。对了，酸秀才你要教孩子就捡好的教，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教了，误人子弟。”
书生一听不乐意了，将土碗往桌子一磕，“此言差矣，教当然教君子六艺，立身处世之道，怎么是误人子弟？”
老板抬头那眼缝瞄着他：“你知道什么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吗？你知道什么是教育心理学吗？你知道怎么求心理阴影面积吗？你考过教师资格证吗？就出来为人师表！？”
书生一时无法回应老板的质问，端起土碗来喝酒，不敢直视老板。老板正准备接着说下去，老板娘一巴掌打在老板后脑勺，“就你能，什么都知道，你倒是掏个教师资格证出来看看啊！老娘让你好好嗑瓜子，让你多嘴了啊？”
老板马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我这不是怕酸秀才教坏了小孩子吗？到时候满口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盗女娼。万一教出个死心眼，那王婶儿不悔死了？”说罢继续嗑起了瓜子。
书生一听，也不恼怒，给自己和猎户倒上酒，说道：“那些腐儒的东西当然不会教了，教他一些文人风骨还是有必要的，临事不乱，处变不惊。道之所在，虽千万人.......”
“你都没有的东西，就别瞎教了。”老板头也不抬，不耐烦的打断了。“就教读书识字，算数书法就好了，能在这世道混口饭吃就好了。”
书生变沉默不语了，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只是举着碗，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猎户把酒喝完，便起身拿了猎叉往门外走去。
老板抬手虚拦了猎户一下，猎户停步看着老板。“这两天留意下足份的长虫，给老板娘逮回来。”老板又想了下，“多逮几条，请你们吃蛇羹。”
猎户点了点头，说了句要得，便离开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书生没有沉默太久，便一口干了酒，离开了。背影如来时一样。
老板起身收拾两个桌子，老板娘一边吃着瓜子仁，一边道：“你没事就怼左三千，你想干啥啊？”老板头也不抬继续收拾着桌子：“不敲打敲打他，他一发疯把什么都教给了小狗子，那不是坑人吗？万一哪天左三千要走了，小狗子是跟他走还是留这里等死？”
老板娘不是很服气“学完了左三千的本事，天下之大，那里去不得？我看小狗子很有武侠小说主角的光环，从小就在奇人异士的包围下长大，以后再跳个崖，灌个顶，吃个灵芝人参什么的，妥妥的一代武林盟主啊！”
老板这才抬起头看了老板娘一眼，“让你以前少看点小说，YY啥呢？我们现在不是在你看的小说里，小狗子他们也不是数据组成的NPC，可能还没神功大成，就被害死了，王叔王婶怎么办，万一也被牵连了怎么办？你良心过得去？”
老板娘望向门外，回头道：“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就让他们这样挺好。都是苟活的人，就不要再害了别人了。”说罢便走过去帮老板收拾起了桌子。
凤凰集的夜晚并没有多少灯火，灯油虽然不贵，但没事的时候小家小户的还是舍不得点上。而最亮的就是铁匠院子里的炉火，远远的都仿佛能感到炉火中传出来的热量。
叮，叮，叮。铁匠打铁好像从不看时间，只要自己还有力气，就抡起铁锤打铁。凤凰集的铁器基本都出自他的手中，老板隔三岔五就会拿一些新奇的图纸去让铁匠试试。有的能行，有的不行。
叮，叮，叮，清脆的打铁声仿佛能穿透黑夜，笼罩住整个集镇，惊的飞鸟也不敢在周围停歇。
“敲敲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乡亲们明天不用干活啊，不用上班啊！有没有公德心啊！”好吃客栈传出了老板中气十足的喊声，接着就是一声脆响。
铁匠便停了下来，整个凤凰集重归了宁静，夜色里只剩一点若有若无的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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