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清忙过去，帮忙扶人。她穿着一件盘扣的明黄缎子直筒衫，下面露出一截荼色的百褶裙，肩膀上搭着一条用金丝绣着的鸟兽铍子。黑漆的头发在头上挽着简单的单髻，一条长长的流苏簪直抵肩膀，其余发饰一概没有。尹清扶起她，她的身量跟自己差不多。修长的身形，鹅蛋脸，远山黛，两只眼睛像是两汪深潭。她的酒窝镶嵌在脸上更深了。“小十四你没事吧！”其实，若不是气味，他不敢认出来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十四。她身上有淡淡的菊花香夹杂着那时候在一起闻过的味道。他也怕不是，只是试探性的。她的变化太大了，身材变得窈窕了，脸也变得瘦小了许多。穿衣打扮也不像以前那样繁琐了，更精致了。
她眼里略过一丝惊诧，然后归于平静。微笑着说：“驸马来了！”
尹清隐隐感到了距离感，轻轻放开了扶她的手，说；“恩”
此时，那两个人侍候的妇人忙连连请罪，说是轿杆坏了，没有及时发现。含山因说：“不必讲那么多，自去领板子，规矩你们知道的。”
她是谁？尹清不太认识她了。以前的她最多说一句下次小心！那两个妇人知道这是驸马，便下去了。
“公主这些年受苦了！人也瘦了不少！”尹清想着她或许经历了这些时候，变成这样也未可知。
含山向前走了两步，顿觉腿痛难忍，用手扶着。艰难的说：“驸马爷也长高了，人也不似从前那样羸弱了！”
现在身处东湖边，，她就是曾经在这里掉下去的，每到秋冬天阴寒疾都要发作。他看着她躬下的背，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因此，他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向前厅走去。含山先是错愕，后只是看着他如此近的脸庞，沉浸在长久未见他的打量中。他有少许的胡茬，脸色有点难看，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酒味。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被抱到了前厅。原来今日是她的生辰。落座后，她举杯说：“谢谢姐姐妹妹来贺我生辰，因风寒在身，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谢各位到来。”
只听得不知是那里传来的声音说：“若驸马不来可好，来了可要代饮的！”
含山因回说：“说的极是呢，我倒是忘记了这茬！等咱们喝了这杯茶吧！我已经举起来了，不好再放下吧！”先是认同了挑衅人说的，又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既不下人面子又将话说的柔和。
这个脱胎换骨的含山，对于尹清来说没有惊喜。那个每每宴会只关心吃食的含山，此时坐在正位，眼前小几子满目的吃食，她几乎不怎么动。关心着来客的各种情绪表情，应对得益！能不知觉得把人从淼酉那里接出来，也是不一般。
“妹妹这是走了好几年了！咱们姐妹也不得见！今日里，我得了一支上好的珠钗，想着也只有妹妹配了。望妹妹不嫌弃！”永嘉公主着一件黛蓝色的盘扣直筒衫说。她算是公主里面有见识的，驸马郭镇对其也尊重爱护有加。虽郭镇也参与过允炆帝的党派，但在讨伐朱棣前他却意外坠马，一直未愈。也算是因祸得福。幸而当时的太子允炆在位时他一直养伤，未有在朝为官。这次的事情也未被牵连。
装珠钗的盒子镶嵌着宝石，这个盒子怕也很是贵重。侍女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支镶嵌着各色细细宝石的簪子，下面的穗子长长的，与含山头上的钗的穗子长短一样直达肩膀。侍女将珠钗捧到了含山面前。
含山身旁从前的侍从也都换了人，看着都很面生。一个穿着秋香色衣服的婢女将钗接过，用一块手绢拖住，放在含山手中。含山拿着簪子，细细看了，镂空的走兽钗与旁边的祥云相得益彰！下面细细的穗子，在屋子里也暗暗生着辉。她因说道：“这可不是一日的功夫所能制成的，可是有年头了？”说完看着永嘉。
永嘉因笑说：“我就说妹妹的眼光肯定是最好的，连请工匠画图样总共制了两年功夫呢！”
其他人从那个有备而来的簪子出现的一刻到现在，对于自己所求之事，都感觉到了渺茫。
坐在角落的汝阳公主穿着一身靛青的短袄背甲，下着一条同色的长裙，她笑着说：“到底是姐姐的心意最是好的。我这个妹妹准备的可是上不了台面的。”
含山因着侍女将钗收好说：“你的也是不错的，那一套茶具我是爱不释手呀！”
南康公主穿着一件檀色的长衫坐在离含山最近说：“十四妹妹女大十八变，连带习惯也变了。这些年我与你不在一处，也没打听你爱什么。就自己做了吃食给你。可见是愚蠢了。”
含山因摇头说：“礼物不在轻重！咱们姐妹能聚在一起便是好的。你一个不会下厨的人肯为了我生辰下厨，我也是感激的。”南康见她伸手，自己递了过去，含山安慰的拍拍她手。
“让我说，纵使多少物品都压盖不过你的品貌!”与含山同时坐在宴席上席的怀庆公主说。她看着比这些公主都年长一些，穿戴着赭色的长衫，肩上搭着一个金黄的陂子。四方的脸，圆圆的眉眼。看起来极为和善。头上戴着一个小的花冠，与其他人地位要高上许多。
含山因说：“今日是我的好日子，那我就不怕折寿的领受一会。”讲完用手绢挡着嘴笑着。
汝阳因看着永嘉给自己使了眼色便说；“姐姐听说周王，齐王，代王，珉王被削，宁王，谷王降。咱们这些只是无依无靠无封地的公主，心里哪个不慌。若不是你，咱们这会还如坐针毡。你可受得。”
含山因说：“妹妹这话讲得让旁人落笑话，我哪里懂得什么行军打仗的事。有皇帝哥哥在，不论我们是公主还是长公主都是一样的。驸马谢达又不涉事，妹妹可甭多操心。”汝阳听她如此说，竟不知如何接话。
永嘉接过话头说：“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她假意嗔怪着汝阳。对含山说：“但是话说回来，你姐夫若不是你提醒，这阵子还.......”
她话未说完，含山就打断了她：“姐姐可不要这样说，我即便是想着帮衬。若是你不信我，那也是竹篮打水的交情。说到底是姐妹的交心！”
尹清从这些话里也听出来了，这些送大礼的，应该都是含山曾经策反过的。怪道，连以前一向看人下碟的怀庆公主都来给她贺生辰。看来郭镇的摔马伤，怀庆公主的驸马在革除年间的那场战役中，临时倒戈投向朱棣。都跟含山有关。尹清不明了她是如何投向朱棣的。他竟一点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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