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兮,我好疼啊。”
从遥远的北方卷来了夹着沙土的狂风。
那高高的蓝蓝的深秋的天,已经成为灰黄的颜色。
太阳避的一点影子也看不见。
顶在头上的天,好像渐渐地,沉重地,压了下来,要压在人的头上。
姜九兮抱紧了怀里的人儿,扫去怀里人脸上的黄沙。
“阿若,你别睡啊,我带你回家。”
她竭力的嘶吼,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声息。
“阿若,我求你了,你醒醒,你皇兄还在等着你。”
层层浅浅的黄沙又盖住了阿若的脸颊,她抱着阿若已经无心顾及。
阿若心口插着一把匕首,殷红的血在心口绽放开来,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沙子。
沙子和血和在一起,不知是血流干了还是沙子堵住了伤口。
姜九兮能感觉到阿若的身体慢慢变冷,变硬,她要发疯了。
怎么会这样呢,阿若最怕疼了,阿若还那么年轻。
不都说人要是死了,总会交代很多话的吗?她为什么只说了一句就没有回音了呢。
她说她疼,阿若只说她疼。
……
漫漫黄沙里,一个身着银甲的女子,抱着一身鲜红骑装的姑娘越走越远。
姜九兮不知道走了多久,风沙什么时候停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要带阿若回家。
她的阿若呀,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的精灵呀。
那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娇花。
毫不犹豫的替她挡下致命的匕首。
她的阿若,明明那么胆小,却又勇敢的替她死。
……
姜九兮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营帐里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阿若。
“阿若,阿若…”
她声音沙哑,面色是不正常的苍白,身体好像被抽去了灵魂。
副将闻声前来:“将军,公主…公主已经去了。”
听到副将的话,姜九兮顿时气血翻涌。
“噗…!”吐了一口血以后重重的栽到了地上。
三日后,大魏军营白幡高挂。
大魏首位女将军姜九兮,带着众将士抬着棺木从凉州城赶往京都。
阿若是大魏唯一的长公主,当今皇帝上官卿的嫡亲妹妹。
在凉州城一战中,女将军姜九兮深入敌后,只取西凉王首级。
西凉王三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姜九兮把握时机,带着大魏的兵士英勇奋战,直捣黄龙。
仅仅月余便将西凉收复。
谁知在回到凉州城时,被潜藏在西凉城内的乱党和大军中的奸细算计。
临危之际长公主上官若独自一人,策马而来,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友,是无话不谈的知己。
她出身卑微,很小便被公主看中做了伴读。
阿若是当时大魏唯一的公主,从小千娇万宠,无忧无虑。
她心思缜密,处处为营,步步惊心。
阿若坦坦荡荡,心性纯良。
半月后,姜九兮一身粗布麻衣,双眼猩红,满身疲惫的到了京都城外。
人人都知道她们二人从小相伴,义结金兰,互许知己。
人人都知道,从此那个鲜衣怒马的女将军,失去了她一生中最为炙热滚烫的青春。
她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好友。
再也没有人给她准备行军的包袱,悄悄地给她塞一块桂花糖。
再也没有人对着她弯着眼睛笑,告诉她她会等她回来,
再也没有人将她的手拉到怀里给她抹润手的油膏。
再也没有了。
……
长公主下葬以后,皇帝就安排了其他人接手了凉州城和西凉旧地的收复事宜。
姜九兮便留在了京中。
京城的风不及凉州城的肆虐,京城的时光也不及凉州城的洒脱。
虽然如此,但姜九兮不在意。
京城的风水养人,不过短短月余,姜九兮皮肤就变得白皙透亮,就连曾经长满冻疮的手,除了练武留下的茧子以外也不见任何生疮的痕迹。
冬日的第一场雪下完。
姜九兮病了,不知是什么病。
皇宫数不尽的补品药材一趟又一趟的往将军府里送,太医成日都守在将军府。
姜九兮的病却一日比一日严重。
姜九兮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病的,以前虽然她和阿若并不是日日相见,但心里都有彼此。
也知道对方永远不会离开。
现在他知道阿若再也回不来了。
姜九兮披着披风,看着窗外厚厚的雪将院子里的矮松枝押的低下了脑袋。
她回顾自己汲汲营营的一生,应该算是充实又丰富了吧。
有谁会有她的好运气,成为大魏国唯一的女将军呢,
又有谁和她一样,能有战友,知己和军功呢?
她应该知足了吧。
“将军,皇上让你进宫一趟。”屋外想起丫鬟的声音。
她淡淡应下。
阿若走后,她一直回避着上官卿,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代。
她没有护好他唯一的妹妹。
到了皇宫,上官卿让她去了养心殿。
见到她,上官卿先是一愣。
“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你是生病,不是要命。”
看着上官卿眉目间化不开的哀痛,姜九兮声音凄凉。
“对不起,我没有护住她。”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那是她的选择,只是...只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该向前看。”
姜九兮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些话,哪怕上官卿将他革职,关押,她都会好受一点。
“军中有奸细,当日我无暇他顾,此事并未解决,我怀疑奸细和朝中大员勾结,你万事小心。”
她絮絮叨叨交待着。
上官卿略带疑惑的看着她。
“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已经失去了妹妹,难道你还让我失去大魏国唯一的女将军吗?”
姜九兮沉默片刻后道:“我怕…我怕有什么闪失,我不想留什么遗憾。以前我总以为死离我很远,我本来就孑然一身,所以不怕失去什么,直到...直到阿若在我怀里说她好疼,你知道吗,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一句。她什么也没有交代,什么都没跟我再说。”
姜九兮已经泣不成声。
上官卿看着泪流满面的姜九兮心下动容。
“从前我也只是以为,女子之间只有嫉妒,怨怼,斤斤计较。见了你们二人我才明白,女子之间也可以惺惺相惜,互相扶持,一直惦念。”
姜九兮不想听这些,继续交代道:“我知你能力非凡,心系黎民,一定会护好她引以为豪大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挺不过去,我想请你将我葬的离她稍微近一点。”
姜九兮平静的交待着。
上官卿心里隐隐作痛,他知道,他也留不住她了。
姜九兮走以后,上官卿看着福瑞给他添好的茶,缓缓道:“福瑞,我知她们俩情义深重,阿若不在了,她都能抛下一切去找她。从前我是轻视女子的,我不觉得女子可以建功立业,可以像她一样征战沙场,我也不觉得女子之间会有和她们两一样的深情厚谊,我觉的朝堂是男人的朝堂,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子柔弱,娇贵,辅佐好男人就可以了。可现在,姜九兮肆意张扬,阿若明媚坦荡,她们两之间热血而又浪漫,我是做不到的。”
他掩去心里淡淡的失落,福瑞没有回答他。
“走吧,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们两个这一生,虽然短暂,但也足够惊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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