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姝憋红着脸，扶了扶被揉乱的头发，又伸出那有些糙的小手抚上姐姐额头:“大清早的，长姐这是怎么了，让姝儿好生担心。”
“没什么，梦见姝儿远嫁，再不来看长姐了。”
“怎会，姝儿要同长姐嫁于邻家，日日来烦长姐。”
郁姝自幼随父习武，在绒卢军中抵御胡人，不幸遭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父亲要在绒卢给她立碑，郁熙不肯，她觉得郁姝会回来，虽然直到自己死于冷宫，也没等到那一天。
郁熙换上衣裳，一身鹅黄小袄配着米白马面裙，坐在妆匣前倚镜自窥，此时的自己不施粉黛，却比那以精致妆容掩盖憔悴的皇后更加明艳动人。
她呆愣地坐在镜前：不知从何时起，顾言川再未正眼瞧过自己，直到最后一面。也对，令人倒胃口的残躯病容，怎比得上年轻的倾城容颜。
十年岁月消磨，她沦为皇上的一枚弃子。
“今儿是什么日子。”
“腊八，”郁姝扒在郁熙肩头，“长姐不记得了？今儿个咱们要随父亲入京。”
腊八？丰庆十四年腊八，是郁熙头一次随父入京。
十月初，太后懿旨，要求郁关山携儿女觐见。目的很简单，郁关山手握绒卢军权，又远在边疆，皇帝的手伸不过去，便只能从他的儿女身上下功夫。
郁关山与其妻聂氏育有两女一儿，妻子在生小儿子时，难产血崩，撒手人寰。当时郁熙十岁，郁姝五岁。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硬是扛起了照顾弟弟的担子。
弟弟大了，有了挚爱，却因父亲反对，被逼与所爱私奔，从此杳无音信，阴差阳错间躲过了郁家之难。
郁熙记得，自己十七岁入宫拜见太后时，被许给六皇子庄王，也就是顾言川。如今想来，她这一生被断送在了当日。
如今的她，不会再留恋那个人虚假的温情，更不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于他人。
只是，不随父进京是不可能的，忤逆太后懿旨也是不可能的。郁熙拾掇了衣裳，便同郁姝和郁青登上了南下的马车。
绒卢到京城需要半个月，待郁熙入城门时，已是小年。
京城中热闹非凡，置办年货的，沿街杂耍的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郁姝和郁青觉得新鲜，将行李丢在府中后，便出去撒欢了。
郁家人驻守边关，京中的郁府无人居住，年久失修。郁关山每回进京述职时，都住在城郊驿站。
只是今年，皇上看在郁关山携家带口地回来，便下旨修葺郁府。
站在郁家高大的乌头门下，郁熙只觉得遍体生寒，她仿佛已经看到，这表面荣光下，暗藏的腥风血雨。
“等莫叔把院里收拾好，你住西厢房。姝儿和青儿人呢？才回来便不着家。”郁关山将站在门口挡路的女儿拽进院子，“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无事。”郁熙躲过父亲的注视，直奔西厢。却不想迎头便撞了腊梅树，被树枝挂住头发，疼得她呲牙咧嘴。
“得，无事，”郁关山扯了下嘴角，转身喊道，“老莫，把这棵树砍了。”
“是。”管家莫叔带着小斯忙前忙后。
“不至于。”郁熙瞧着满树腊梅，“此树已长数十个年头了吧，多好的花，砍了可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爹我还在呢，用不着你来做什么。太后若是指婚，我给你推了便是。”
郁关山身为朝廷重臣，当然知道皇帝打的什么算盘。他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知道郁家此时的处境，只是他宁愿女儿嫁给绒卢勇士，也不希望她卷入朝廷斗争。
“爹。”郁熙将脸埋进郁关山的胸膛，低声啜泣，肩膀止不住颤抖。
那十年已经耗光了郁熙的眼泪，她原以为自己已是心如死灰，但重新开始的人生将她的父亲家人还给了她，也给了她一丝逃离宿命的勇气。
“父亲不可，若女儿被指婚，留在京中，便是为父亲和弟妹免去后顾之忧。”
“那也不能委屈了你。”
“怎么算委屈。父亲为国戍边，殚精竭虑，仍遭皇上忌惮。眼下郁家已是骑虎难下。女儿的婚事能暂解郁家之困。”
郁熙从来都清楚，作为郁家长女，她不可能摆脱嫁入皇家的命运。因此，纵使再来一世，她也没有为此挣扎。
嫁便嫁呗，没在怕的。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