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时开始的？”顾言川满脸阴翳，夜色隐没了他半个身影。
“对啊，从何时开始的呢？”郁熙轻吟着，似是在思索，“皇上你看，都说紫禁城的水土集天地灵气，只是这大漠的马蔺花可真是没福气，臣妾如何精心照料，竟还是没留下一株。”
“朕问你话，不要顾左右而言它。”顾言川背对着郁熙。
她出神地看着眼前身形健硕，挺拔高挑的皇上，心想：真是好看啊，初见时，他便是这般俊朗，这么些年过去了，竟丝毫未变。
没有听见郁熙的回答，顾言川猛然回头，见她坐在石头上，像是无所谓般撩拨着身后的清池，他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怒火。
“朕念咱们多年夫妻，给你最后一点体面。”他将一把雕饰精美，镶嵌着翡翠的匕首扔给郁熙。
听着“当啷”一声，郁熙拎起金线绣成的裙摆，俯身捡起匕首，她薄唇微抿，仰着头浅笑道：“皇上看臣妾，能有几分像从前。”
“从前你心思纯良，断无此等歹毒之心。”顾言川再次转过身，似是不愿再见她。
“皇上从一开始便看错了人，怪不得臣妾。”郁熙端详着手中匕首，“是把好刀，可惜了，沾了臣妾的血，皇上必会厌弃。”
郁熙手握刀柄，抹向自己的脖子。但顾言川又好似后悔了，他一把夺过匕首，将它丢在一旁：“皇后说的对，此刀价值连城，朕舍不得。”
郁熙看着眼前目光冰冷的顾言川，将手臂环在他的脖颈上，顾言川厌恶地推开她的肩膀，郁熙没有一丝犹豫。她借着顾言川的力，向身后的池水躺了下去，初秋微凉的的水顷刻间没了她的顶。
顾言川跳进水中，将这已是清瘦到硌手的身躯抱出水面：“你想如何？”
郁熙低咳了一番：“臣妾觉着皇上体热难耐，想让皇上冷静冷静。”
“朕没有。”
“那便是臣妾体热难耐。”
上了岸，顾言川将郁熙丢在岸边，对左右吩咐道：“让她继续呆在冷宫，任她自生自灭。”
“是。”侍卫将郁熙拖拽起身，便往一旁的冷宫大门而去。
郁熙挣开束缚，跪地道：“皇上问，从何时起。大概是臣妾与皇上不得不算计彼此的时候吧。皇上赢了，臣妾输的一败涂地。臣妾不求皇上恕罪，只求皇上放郁家的其他族人一条生路。”
郁熙勉强磕了个头，半晌才撑起身体，甩开侍卫的手，步履蹒跚地朝冷宫走去。
顾言川所问的是她戕害后宫妃嫔之时，而郁熙回答的是两人情浅陌路之时。答非所问，但又有何关系，真相尚且没了意义，那点情分又值几两银钱。
郁熙回到冷宫，就着那身湿透的衣裳坐在硬板上，回忆着自己不堪回首的一生。
她出身于武将之家，父亲郁关山驻守西北境绒卢，家中殷实，给了她饱读诗书，四处游历的机会。随父进京述职时，她被太后许给顾言川。作为发妻，郁熙陪着顾言川一步步登上尊位。
郁熙原以为他们会成为一代明君贤后。一切变故将她的那点奢望打碎。她因戕害嫔妃被打入冷宫，她的妹妹葬身战场，母家因私收贿赂而被抄家，父亲被问斩。一夜之间，郁家成了人间地狱。
郁熙答应过父亲，绝不轻贱自身。因此，严刑逼供，受尽凌辱，她都挺了过来。
漆黑的屋子里，郁熙死死捂住嘴，咽下将要涌出喉咙的血腥：这不算吧，父亲。这是天要亡我。
郁熙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躺在床板上，等待着死亡降临。
弥留之际，她梦呓道：“若有来世，妾只愿与君各自安好。”
“长姐，起来了，父亲让我来喊你。”一个熟悉的，清脆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
郁熙睁开眼睛，还未看清楚周遭，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便蹭上她的脸。
“今日父亲要回京述职。都日上三杆了，长姐竟还在会周公。”
这里是绒卢？不可能，我在冷宫等死，怎会回到绒卢。郁姝，郁姝还在，她抚摸着妹妹的发髻。体会着如此真实的触感，郁熙猛然起身。
她将郁姝勒在怀里，颤抖道：“姝儿，真的是你？”
小姑娘显然被自己姐姐的行为惊到了：“长姐快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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