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有礼貌……」说完婆婆便发呆似地看着我,那浑浊眼珠中投过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仿佛在我身上找到了谁残留下来的影子。
「婆婆,你不是要跟我聊天吗?」我被她看得不自在,便好心地提醒道。
「啊……」婆婆回过神,笑着挠挠自己花白的头发。「哈哈!年纪大了痴呆了,总是忘记东西……让我想想,我要跟你聊什么呢?」
「这种发生在几分钟前的事情都会忘吗?」
「会啊。但是有些事情仍然会留下印象,有些故事听了以后也从没忘记……」婆婆顿了一下,忽然问我。「你……有听说过『囚笼』这本书吗?」
「我还看过。」我点点头。
「你居然看过。」婆婆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这本不是儿童读物吧。」
「阅读没有儿童必须读儿童读物这条规则。」我很不满,为何总是要将我看着小孩子呢?
「哈哈哈!言之有理。」婆婆笑着说。「那你知道这上面说的故事了吧。」
我点头,然后又问到:「那上面写的就是您印象深刻的故事吗?」
「这只是其中之一。」婆婆神秘地笑了笑。「我还有后续哦。」
「后续?」我歪了歪脑袋。
「对……」婆婆闭上眼,仿佛陷入了回忆。
「岛中一族里有一对姐妹,从小她们就对岛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憧憬,但长大后战争的爆发使她们明白了一种残酷的现实:要走出岛外就要做好舍弃一切的打算。」
「妹妹不顾族人的劝阻执意出岛,善良的姐姐眼睁睁看见自己的族人被敌人残忍杀害,在自己亲手杀了几个敌人后接近崩溃的边缘……到后来,小岛沉没了,这对姐妹带着所剩无几的族人来到大陆上隐性埋名地生活。」
「姐姐杳无音讯,妹妹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这段期间她深刻地了解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世界是很残酷的,没有力量就意味着死亡。」
「某天妹妹遇见姐姐是在冬天下雪的夜晚,妹妹披着朱红色的斗篷,大朵鲜红的罂粟绽开在其上,而姐姐身穿着单薄的棉衣。」
「『如此苟延残喘还不如赶紧接受死亡。』妹妹望着姐姐冻得发抖的肩膀。『我杀了很多人……你也是吧?』姐姐合上书,仿佛早就在等待着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对妹妹的到来感到意外。」
「『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一种火焰在侵蚀你的身躯以及心灵,我可是感觉到了……每晚都梦到被我杀害的人临死前那狰狞的面孔,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我赶紧死去,仿佛从未活在这世间。但是……』」
「姐姐捂住小腹,忽然露出一缕凄美的笑容。『这世界竟美好得……连我这样的人都深深眷恋,不肯死去……』」
婆婆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没……没了?」我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婆婆转头看我。「这个故事。」
「我……我不知道,」我垂眸。「原来世界和人心是如此复杂……长大后会面临着艰难的抉择,还会背负着日益倍增的负罪感,那个姐姐是如此善良的人,灵魂却遍体鳞伤……」
婆婆听见我的回答,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便说:「你知道吗?这是真实存在的故事哦,包括『囚笼』。」
「您说什么?」我震惊不已。「是真的存在这样一座岛吗?」
「是啊,那岛中一族就是花焰一族——伊亚纪旦人。」
「我没听说过。」我摇摇头。
「你当然没听说过,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这是国家秘密去侵略那个小岛的,为了小岛中取之不尽的资源,这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伊亚纪旦人身体中的能量……」
「这什么东西?劳动力?」我忍不住插嘴了。
「不,这是比劳动力还要更厉害……那是伊亚纪旦身上独有的能量,一个成年伊亚纪旦人身上所有的能量可以供全国至少五年的平均用电量!」
「哇……」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小小地感叹道。
「他们的相貌特征是……」婆婆平复了些许激动的心情。「渐变的发色和雪白的睫毛,还有相貌十分精致漂亮。」
「您知道?」
「我曾经亲眼见过啊,那个在这混浊的世间无论做什么都美得让人屏息的背影……」婆婆闭上眼。
天已经黑了,婆婆的半边脸隐在黑暗中,长满斑和皱纹的脸很安详,仿佛陷入了睡眠当中。
为什么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我回到家,脑子中还是回荡着婆婆那嘶哑的声音。
*·*·*·*·*
法莱因为不舒服请假了。
这是我盯了空荡荡的座位一个上午然后忍不住跑去问老师后得到的回答。
不舒服?我心头突然间浮起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于是我向老师请求代表全班去探病要来了法莱的住址,其实与他玩了这么久都没有去他家拜访过,法莱说他家太脏了,说什么都不让我来他家,而我已我家太穷酸了来婉拒他。
法莱住在小区啊……行吧,去看看他家到底有多脏吧。
『叮咚』电梯门打开了,我敲了敲法莱的家门。
不久有人来开门了,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居然看见两三只蟑螂从门口涌出来,紧接着鼻子里窜入一股一言难尽的恶臭。
我悄悄屏息,然后抬头看开门的人,那人正是法莱的父亲。
他瞪大有些浑浊的碧眼盯着我,碧瞳缩小得像个点,有些苍白的嘴唇使劲抿紧,两边法令纹深邃得像深渊。
被他这样可怖地盯着,一时间我连乖巧问候的话语都忘了说出口。
僵持五秒钟后,我终于开口了,「您……您好,我是法莱的朋友,听说法莱因为不舒服请假了,我是来带表全班同学来探病的。」
说完后我明显松了口气,再向上看时,男人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叔叔,请问法莱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法莱他很好,现在正坐在床上。你要进去看一看他吗?」男人挤了一个颇为僵硬的微笑,对我来说怪异得就像脸色青紫的僵尸在对我笑一样。
我点点头。
法莱的家真的超脏,墙角和天花板黄中带黑,边边角角都有蜘蛛丝聚集,餐桌——与其称之为餐桌,还不如称之为一块黑得发青的板,上面杂乱地摆得像金字塔一样的啤酒瓶,还有一瓶倒了下来,里面还未喝完的啤酒流出来,几只苍蝇在其上盘旋。
这么脏,真亏法莱住得下去……
「真抱歉,这里太脏了。」瘦削的男人挥手将桌子上的啤酒瓶摔出去,然后用一块〖我怀疑长了青苔〗的抹布胡乱地擦了擦桌子。
从他粗鲁的动作中,我严重怀疑这男人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你要喝点什么吗?」男人抬起碧瞳,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
「不用了,谢谢叔叔。」我赶紧拼了命地摇头。「法莱在房间里?我看看他就好……」
「他的房间就在你身后。」男人指了指我身后。
我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动静。
「直接进去即可。」我听到了身后不耐烦的语气。
进去后,我诧异地发现法莱的房间竟然是如此地整洁,感觉就像是从地狱一下子来到了天堂。
法莱正在床上坐着,他盯着窗外看,柔和的阳光透过玻璃温柔地洒在他身上,那一头柔软的黄发像是镀上了一层薄金。
「法莱,我来看你了。」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二次叫他名字,他会不会害羞啊?「你还好吗?」
「嗯……」法莱轻轻转过头,我发现他脸上竟没有红晕。
「你……来干什么?」法莱问我,天蓝色眼睛有些阴沉和淡漠。
我感受到他对我的疏离,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
「当然是来探病的啦,你看这是什么?」我满不在乎了起来,抬起手中装满水果的篮子给他看了看,然后将篮子放在他床头柜上。
忽然间我看见法莱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吸引我的是她那沐浴在阳光之中的满头金丝,以及她浮动在脸上静美芬芳的微笑。
我真心觉得这个女子很美,她的美是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美,如同花儿一样,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淡香。
「这是我的妈妈。」法莱见我看得发愣,介绍道。
「好美……」我夸赞道。
「她在五年前因为一场事故死去。」法莱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那眼神仿佛在审判犯人一样。
我没来由地心慌了起来,然后低下头。「……请节哀。」
法莱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不敢抬头看他,仿佛我做错了什么一样。
「你知道『伊亚纪旦』吗?」长久的沉默后,法莱突然问我。
那一瞬间好像有人掐住我的脖子,我呼吸变得很艰难。
我不知道为什么法莱会知道『伊亚纪旦』,我脑子里一直有两种回答搅在一起。
『知道』?『不知道』?到底怎么回答?
我不想对法莱撒谎〖虽说我从来没有撒谎〗,但我不知道说实话会怎样,会变得更坏还是更好?看法莱的神情很不对劲,我实在难以将『知道』说出口。
十年前的战争有没有可能波及到法莱的家人,他妈妈在五年前死的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我使劲抓紧裙角,艰难地回答:「……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五年前『讨伐余下伊亚纪旦人』的计划?」
我震惊地把头抬起,法莱用他那双没有焦点的瞳孔盯着我,那种我很喜欢的天蓝化为了无神的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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