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门槛，古月回头对言穆说：“先吃饭，待会儿再商量。”
前些年，绒卢与胡人之间还未剑拔弩张，绿洲上设有榷场，常有胡人以毛皮和风干牛羊肉与大启商贩换取茶叶布料和铁器。古月常去凑热闹，也留意过胡人装束和习惯，甚至在一个老妪那用自己做的小玩意换了几身胡服，当时他只是想，若有机会就扮成胡人，好溜去图库温草原纵马。却不想，他第一次有机会穿这衣服，竟是因为战争。
古月将胡服在言穆身上比了一下：“嗯……还好，就是太短了。”
“衣裳不合身会不会太显眼。”
古月翻看着衣服，头也没抬：“不会，胡人日子也难，一件衣裳缝缝补补也正常，说不定还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我给你续一截，看着就更像回事了。”
古月从袖子里拿出针线，将他从季小曼屋里偷扯的布子腾开。
言穆静静地看古月穿针引线，熟练地飞针。沉默片刻，他问道：“这么熟练，你是不是还会绣花。”
古月淡淡地说道：“会，曼姨绣工最佳，我只会些皮毛。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算了，拿得起斩马刀，未必捻得动绣花针。”
“缝好了，试试。”
言穆将身上的外衣褪下，把胡衣穿上。臃肿的衣服并未掩盖他的身形，相反，他的气势使得这身异族衣服展现出本不存在的贵气。
古月摇头道：“衣服显不显眼不要紧，你这身形还有脸往人堆里一扎，想不显眼都难。我给你伪装一下。”
古月揉乱言穆的头发，给他扎了一头辫子，还给他贴了假胡子，顺手在胡子尾巴上捆了个小辫。接着，古月拆开自己的被子，从中抽出一大捧棉花，转头就扒言穆衣服。
言穆被此举惊得一愣，接着挑眉道：“你要作甚，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古月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装作淡定：“我只是……只是想给你腰上围一圈棉花，好显得壮些。想什么呢，就你这样，还能吃亏吗？”
“你说的在理。”
言穆张开怀让他动手。古月贴近言穆的胸膛，听见他有力还有些快的心跳，感受到他隔着里衣散发出来的体温。
言穆道：“你的手已经在我背后摸索好一会儿了。不过我可以勉为其难，让你多摸一刻钟。”
古月慌忙抽回双手，带出的风夹着一点伤药的气味：“你受伤了？”
“已经好了，不会影响行动的。”
古月眼神躲闪：“这样最好，不然我找旁人了。”
古月拾掇好言穆，便给自己也打扮一番，摇身变成位草原少女，原本就清秀的眉眼与这少女装束十分契合，枣红小袄黑袖边，麻布小裙羊皮靴，涂抹成深色的皮肤与绯红的脸蛋竟为他添了几分泼辣与灵动。
言穆不解道：“为何要扮成姑娘。”
“我这不只剩女装了，本想着若有喜欢的姑娘了，就同她去草原遛马，谁知，竟要和一大老爷们去。不过咱俩换换我不介意。”
“别别别，想不到你化成姑娘还怪俊俏的。”
“别告诉老帅，他得笑话我。”
一切准备妥当，古月和言穆溜出院子，险些在门口撞见曼姨。多亏古月在灶房中放了个制造动静的机关，成功将曼姨引开。
“我牵了两匹马在书院，小心些，别被人发现。”
战事将近，绒卢的守卫更加森严，但奇的是一路上并未遇到阻碍。两人顺利地躲开守兵，纵马溜走。
“往北走上百里就到喀勒木了，日落之前一定能到。”古月指着远处那隐于天际的目的地。
“不怕吗？前头指不定有什么妖魔鬼怪，最喜欢吃小孩儿。”言穆顺着古月手指的方向望去。
“切。”古月策马而去。将言穆甩在身后。
两人出了绿洲，朝着大漠深处行去。行至午后，黄沙终于肯妥协，势头削减，露出原本半死不活的太阳和大片碧蓝的天空。
“绒卢很少有这样的好天，我这是借了穆哥哥的福气。”
“该是我借了你的光。”言穆抬头看天，被烈日刺得睁不开眼睛，“这好景还真是大漠独有的。”
“这么喜欢，要不别回去了，留在绒卢？”
“有月儿相陪，何处不是美景。只是我身处何处，不过是皇上说了算。”
“你既是皇子，能平绒卢之患吗？”
言穆沉默地驱赶着马，没有答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无法给一个虚无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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