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
大晋王朝,楚王府邸。
“邦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上路吧。”
“你死之后,我保你楚家三代以内,安平喜乐、衣食无忧。”
看着眼前这位数十年间一直跟着自己搜山检海、南征北战、牵马坠蹬的小跟班,楚邦成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万万没想到,大晋朝廷派来劝降自己的居然是此人。
一个在自己此前一直认定为生前可以以命相托、死后可以托妻遗子的此生挚友!
一个在自己纵马边荒三十年间,为自己挡箭无数、于战场濒死之境中数次救出自己的绝对心腹!
相比起现在的山穷水尽、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此人的背叛更令他自己感到彻骨心寒!
“老夫戎马一生,于国于家,老夫问心无愧。”
“我要见陛下。”楚邦成深吸口气沉声道。
听闻此话,张士诚神情罕见的有些失态道:
“是愧不愧的问题吗?!......啊?”
“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远征九荒天,你未经请示,亲封南赢王。”
“北进灵梦山,你假传圣旨,私调龙骧军。”
“攻下祖夷国,你不加约束,纵容部下劫掠其国库。”
“再加上驻扎驮狮岛,你因为私交,擅开一口放走沈游龙,以致后来的秽..乱.宫.闱。”
“殿前见驾,别人都跪你不跪。”
“大晋十八王,只有你的私军是超建制的。”
“是是是......奇袭北疆、坑杀西凉、马踏辽南、招降大魏、灭蜀平汉、以及之后于死地一夜之间构筑第五防线、虎豹军死守西北边疆三十年一步不退......甚至可以说,半个大晋,都是你楚氏一家打下的。”
“可是,......那又如何?”
“这三十多年来,在我大晋,你一直都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很早之前,陛下对你就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这些年,我大晋万万子民,言必称你虎豹军,行必效你法节令。”
“边陲八州、塞外七域,其人甚至只谈你楚邦成之武勇,而不说陛下之威德。”
“先帝宽宥,在世的时候,允许你武力自持、一家独大。”
“可现在已经是弘治三年了啊。”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肆意妄为、不知悔改!”
“如果只是如此,还好。”
“可如今神使传谕,只不过是让你交出你那个脑满痴肥、只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蠢儿子,你居然也敢、也要抗命不尊!”
“你让陛下怎么办?......啊?!”
“再者说,如今朝堂上下、军营之中,与你楚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人岂止三分之一?”
“势大至此,你让陛下怎么想?”
“你说你没有异心。”
“好,我相信。”
“......权当陛下也相信。”
“可你的儿子呢?你的孙子呢?”
“要知道,人这种东西,是会变的。”
“十年之前,你能想到你我二人将来有一天也会这样异地而处、兵戎而见的吗?”
言至最后,张士诚长叹一声,“其实本来一切都有回旋余地的。”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刚愎自用、抗旨神谕!”
“那种级别的力量是我们这种世俗王朝能够抗衡的吗?”
“陛下本来不见得....敢动你。”
“可你这相当于,给了陛下一把刀啊!”
......
翌日清晨,楚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被人发现死于楚王府邸。
长子楚允龙被人剁手砍脚,戳眼割耳,置于罐中,死状极惨。
事后人们根据死亡时间推断,此人应该是楚家当时所有人中最后一个死去的。
而且生前应该遭遇了极为酷烈的刑讯逼供。
半日后,楚王及其二子的尸首被人在楚王府邸不远处的悬崖边发现,身体各处血肉模糊、一片凄惨、但容貌完整、清晰可辨。
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直与楚王同生同死、一气连枝的西伯侯张士诚。
楚家一夜被屠满门的消息如同山崩般一经传出,大晋举国大恸。
无数民众从睡梦中被亲友叫醒,然后茫然无措的走到大街上,拉起横幅、神情激动,而平日里对这些集会、游行管控十分严格的各城池守备军这次好像集体失明了一样,对此熟视无睹、状若不见。
朝堂早会上,晋世宗宣谕的时候数次哽咽,泣不成声。
这一日,大晋四海十三州举朝各地,书馆停摆、酒楼歇业、商铺关门,甚至赌坊画室和乐坊斗场都因为无人光顾而暂停作罢。
同时,与大晋南北割据三十年互有胜负的北疆皇庭当天就发布上谕,与人们所想的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不同,反而是宣布意欲与大晋签署为期十年的互不侵犯条约。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北疆皇朝对于南部这座与自己隔第五防线遥山而望的敌对强国可是一直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的。
......
三日后,深夜。
大晋皇都,未央宫。
“父皇,这是今天的奏折。”一身杏黄色衮龙袍的大晋当朝太子杨世昭将一堆奏折递到御案桌前,神情欲言又止。
御案前的晋世宗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最宠溺的儿子沉声道:“什么事?”
思索片刻后,杨世昭还是决定把这几天一直困扰自己的疑问问出来:
“父皇,如今国朝初定、百废待兴,对于楚家,您之前一直教导我的是[为其树敌、适时敲打、分权而用],为此您扶持了晋阳侯相一直对其掣肘,而如今楚家已死,您就不怕晋阳侯一跃而起、适时做大吗?”
“其实对于晋阳侯这种人我一直有点不放心,毕竟他当年可是为了一介女子背叛了汉室,投靠我大晋的。”
“能背叛汉室,其实也就能背叛我大晋的吧?!”
“为什么要扶持这种人呢?”
“还有就是,对于楚家这样的下场,我多少有点不舒服,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心理很不舒服。”
晋世宗眼眸缓缓抬起,看了一眼面前这位自己钦定的继承人,语重心长道:“你觉得晋阳侯可以以一介降臣、官封至此靠的是什么?”
“他身后有二百万虎豹军吗?”
“还是他有楚家这三十年缓缓积累的滔天人势?”
“现在举国上下,家家戴缟素、户户皆白绫,都是我大晋百姓自发而起、自愿而挂。”
“不说你我,就说你太祖皇爷爷当年殒命归天那天,其声其势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如此势力,两方之前却一直是五五开?!”
太子杨世昭若有所思:“其实楚家早就已经是尾大不掉,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了吧。”
晋世宗点点头,继续讲道:“你知道我最欣赏周扬(晋阳侯)的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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