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来,在忘风崖上观日望月,洞察四季,以为万事变化均有规律可循,令自己吃惊之事已不存在。
但自下山以来,不过几个时辰,先被木偶伤,再被怪物吓,还被男人惊,还好下巴长得足够结实,不然早就掉在了地上。
“站住。”
儿子在空中轻喊一声。
他本无恶意,只是两年多来不曾与外人打过交道,不知该如何叫住别人,索性用了人们行走江湖时经常使用的,万变不离其宗的叫法。
男人二话不说,停下了脚步。
儿子趴在空中,等待男人转身。
可是,男人迟迟没有转身。
夕阳西下,映出两人落寞的身影。
“我说你倒是转过来啊。”
“你没有让我转过来啊。”
“我......”
儿子心想,这怎么跟书上看到的不一样?
一般被叫住的人都会回头,可他偏偏不回。
儿子越想越气,但是这气又不能往男人身上发,因为男人说的也有道理,自己没有让别人转,那别人为什么要转?
“那你转过来吧。”
儿子不情愿地命令。
随即,男人转过身来。
儿子看清了他的模样。
身高跟自己相差无几,一米有七。
头发不短不长,病恹恹的,没有形状。
眼神无光,面无表情,耳朵上夹了一支野花,双手自然垂下。
穿着粗布麻衣,没有任何搭配,全身自上到下的颜色分别为:浅灰,灰和深灰。
仿佛这家伙从生来就跟灰色签订了契约,乍一看像是刚从香火堆里爬出来。
要不是那浅黄色的皮肤还能象征着人的身份,儿子真怕他下一秒就会烟消灰散。
怪不得那把剑看上去如此耀眼,就像牛粪上的鲜花,可不得十分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儿子低头看着男子询问。
“灰常六家衣。”
男人仰头回答。
“你再说一遍?”
儿子疑惑的皱起眉头。
“灰常六家衣。”
男人虽无任何表情,但语气诚恳。
那一刻,世界安静了下来。
河流停止了流动,万物停止了行进,风儿停止了喧嚣,夕阳忘记了落下。
“灰常......六家衣?”
儿子盯着男人的双眼,没想到平平无奇之人,竟起了个如此时尚的名字。
“对。”
男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世上怎会有五个字的名字?”
“我怎么知道?”
“你的名字你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应该问我妈。”
六家衣语出惊人。
儿子生来第一次知道,还有人比自己的名字听起来更离谱。
他仿佛想起了自己在饭桌上被母亲言语支配的恐惧,纵使心中有千万句话要讲,却偏偏说不出口。
世间万物,唯有妈大。
二十年不败的儿子,在一天之内,连续被打败了三次。
一次是肉体上的,一次是感官上的,一次是语言上的。
这种消失了多年失落感在此刻猛然回归,令儿子猝不及防。
“你为何看到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因为我见过你。”
六家衣回答的异常从容。
“你在哪里见过我?”
儿子心中窃喜,时过两年多,还有人记得他。
当年大战魔王,人界皆叹,仙界皆欢,被世人铭记,这是理所应当的。
“在仙界。”
说了这么多话,六家衣终于动了动身子,他伸出右脚,一脚踩死了从自己脚边爬过的毛毛虫。
“你是仙界的?”
儿子此时心中涌出两种情绪。
一种是对此人见过自己不是因为大战魔王的失落。
一种是对此人是仙界的而感到厌恶。
他不喜欢仙界的人,因为他们整日无所事事,无所事事导致的后果就是,整日在观察天象,研究历法,制定规则。
无聊了就到人界找找何人慧根清奇,骗人修行,让别人买他们自己编写出版的修仙刊物,说白了就是坑蒙拐骗一条龙服务。
其实这刊物里写的不过是教人如何养生,如何尊敬神灵,要人们行善积德,不要去打破规则。
然后一年挑选几位功德圆满、贡献最多的人,让他们成仙。
所以仙界的刊物异常畅销,每一期都要断货,人气高到令人发指。
但这种成仙都是内定的,只是凡人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的每期都买。
至于内定的规则,不过是一些常规套路——自己家族中有人在仙界,便拥有了成仙的资格,在这资格之上,再上供贡品到一定数量,一定程度,最后从中择优录取。
倘若普通人真要成仙,还是要按部就班的上学,去买《三年修仙五年历练》的整套教材来学习才成。
学成之后还要经过考试和试炼,并要你缴纳仙界住宿费、仙界修行费、仙界空气质量管理费等一系列费用,能够承担这些费用的,大多都是富家子弟。
但富家子弟大多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去修仙学校。
一是时间漫长,大多学到一半便放弃了。
二是最终的考试和试炼会有生命危险。
继承家产,它不香吗?
那最终解决办法就是——豪绅们资助普通人的儿女去修仙。
因为富贵人家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号,诸如xxx家族资助的xxx成仙。
以此,便可以光宗耀祖。
即显示了财力,又彰显了家族名号,还能争取到免费成仙的名额,可谓一箭三貂。
当然,也有普通人家选择不依靠外力,完全靠自我奋斗取得成功的。
只是相比之下,要艰难许多。
至于为什么要成仙,用一个词就可以概括——面子!
其他好处自然也有,可以定期到仙界旅游,逢年过节会发放仙界特定的礼品等。
简单来说就是,一人成仙,全家不愁。
“曾经是。”
六家衣的回答淡如水,没有一丝感情。
“什么意思?”
“我不是仙了。”
“你为什么不是仙了?”
儿子虽然与仙界交流不多,但从未听说过有人成了仙,还能变成不仙的。
“你想知道吗?”
六家衣的语调异常平静,像是看破了红尘,参透了世间万物。
儿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见我是什么时候?”
“魔王大战之后。”
也就是自己去拿忘风崖居住权的时候,那也是自己第一次去仙界。
“但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儿子在心里琢磨,两年多以前的事自己理应记得清楚才是,况且这个人的相貌如此别致,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画面。
“我快没有时间了。”
六家衣说罢,转身向前走去。
“什么意思?”
儿子在空中追上去。
“我要去的地方快到时间了。”
“什么地方?”
“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儿子觉得六家衣这句话说出来相当于放屁,自己如果知道,那还问什么。
“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你要跟我来吗?”
“你信不信,我这一巴掌下去你必定会死。”
儿子向上举起右手,他实在受够了对方总是岔开话题的聊天方式,决定吓唬吓唬他。
“你杀我,可以,但不能因为这个理由杀我。”
儿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道理。
杀人竟还有理由之分,而且是从一个被杀者口中说出。
如果说杀人要考虑被杀者的感受,那儿子完全可以理解,但是理由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主观意志上的,没有谈判余地可言。
就像忍不住拉屎一样,这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你不可能去跟自己的肛门谈条件,说:请你再忍一忍,等下就让拉个爽。
肛门自然不会同意。
“那要什么理由才能杀你?”
儿子没想过要杀他,他只是想知道六家衣的理由是什么。
“待今晚过后。”
六家衣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生气,一丝与生有关的气息。
仿佛活着的只是一尊皮囊。
“今晚就是你的理由?”
六家衣没有回答儿子的话,他转身,仰头盯着儿子的眼睛。
“你随我前去吧,如果,你想杀我的话。”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上开始闪出星光。
夜色将至,千百虫鸣从草丛中传出,六月初的燥热已充分显现。
夏日已至。
儿子丝毫不担心前往的地方会有圈套、危险,这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两人并排前进,再也没有人讲话。
月光从天上照射下来,洒在行走的二人身上。
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待自己,还是一片未知。
(原本此章是第六章,但是忘记发了,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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