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打算？”
马灿的言语声一下子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不知道，呃啊——只想好好回到家睡一觉先。”我缓了缓神，随即打了个哈欠。
我自然知道马灿问道的意思不是今天晚上吃什么？而是我今后的打算。
事实上，对于一个犯罪的人来说，其艰难不光在于牢狱之中，而更现于其外。对自己来说，自己的法律职业资格证书在判决之日起也已经吊销，并不得再申领。律师，自己曾怀有信仰并热衷的职业，被永远画上了句号。
人未杀，然心诛之。而一个人一旦有了刑事犯罪的案底，基本就已经无缘了社会上大多数的岗位工作。不仅从业工作如此，生活中，不知自己还将面临多少人非议的眼光。对于一个刑满释放的人来说，想在本就竞争激烈的社会立足，可谓难上加难。
“嗯。”马灿点了点头，又接着笑着说道：“但总得先吃顿好的呀！”
“那肯定的，你带路就是！”我笑着回答道。
随即见马灿在导航上点触了一个地方，便继续沿线行驶。
透过车窗我看着沿途的景象，在我印象中，四五年前的这里本还只是荒芜的谷场和田地，而如今却已经高楼林立，商铺遍地。五颜六色的LED广告牌晃得我眼睛有些不适应。虽然下着大雨，但是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很多。
汽车停下来等待红灯，看到窗外一行正在过马路的时髦女孩我打趣地问道：“现在女的流行这种打扮吗？”
“哈哈哈，好像是的，我平日也不怎么留意。”
“哦对了！”只见马灿又突然接着说道，然后右手打开我腿前的储物箱，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我。
“这是……”
我定睛一看，是个未开封的手机盒。
“给你的，你五年前的手机哪还能用。”
“还让你破费……算我先欠你的哈。”
“又和我见外了！老婆工资卡攥得紧，好的我也不给你买了。”
“你结婚了？”听闻“老婆”二字，我惊讶地问道。
马灿挠了挠鼻子，这是他害羞时的肢体习惯，“嗯嗯，去年结的，嗐……没来及和你说。”
我自然理解马灿的解释，给一个牢狱之中的人报喜有任何意义。
“做爸爸了吗？”我又问道。
“哈哈，还没，打算过两年再生。”他回答。
“挺好的……”听闻马灿已经结婚，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高中时那个和女生说一句话都会脸红的男孩，仿佛还在昨天，而再看看此时旁边这个正握着方向盘的男人，突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我们两人在城南的一家老商场下了车，进了一家澳门豆捞火锅店。
三叠涮牛肉下肚，算是解了我四年来一半的馋。不同在车上时无言，我和马灿的话匣子也在啤酒杯的碰撞后打开了，他道一道这五年来的社会奇事，我说一说狱中的生活经历，又谈到了高中的往事，好看的校花，好玩的游戏……一时间，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年少时的无忧的时光。
但这种悠然的感觉是短暂而脆弱的，甚至一个电话就能将之打破。
马灿把响起的手机接起来。
“喂，您好经理。”
“你怎么回事？马上都月底了，可是你这个月的放贷业绩连一半都没有达标！”即使马灿没有按开免提键，电话那头的斥责声我却都能听得清楚。
意识到场面有些尴尬的马灿连忙捂住手机侧过脸去，“经理，您不要着急，之前联系的几家企业贷款资质审查都没有通过，不能贸然放贷。”“嗯嗯……对，嗯好，您不要着急。嗯嗯……保证完成任务！”
现实无时不刻不提醒着我们只是两个疲于奔命的中年人。
挂了电话的马灿对我苦笑了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给他添了杯酒。
不知为何，两人又无言了。
直到好一会后，马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秋……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绝对不是那样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拿起酒杯将剩下的大半杯啤酒饮尽，又把酒杯放了回去。我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马灿，缓缓地说：“如果……我说，我不是被冤枉的，你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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