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前院，宾客大多已经散去，只有剩下的三三两两依旧不愿散去。
不管任何时代的聚会，终归只是为了维系彼此间的纽带，而维系这条纽带的终归还是利益两字，无关的人员已经退却，绑定的利益足够紧密才能进入更深沉次的讨论。
人情世故，一辈子逃不了，躲不掉也学不完的学问。
找到了在门口等候的大憨二憨，两个小家伙如今已经没有当初的胆怯与不安，好奇得用眼睛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张浚也没有走，见李乔出来赶忙挥手示意，李乔颔首点头正要上前，突然觉得一股劲风袭来。
“恩师小心。”
伴随着张浚的一声提醒，在前院诸多宾客错愕的眼神中，殷文章手提梢棍终于杀到，看见李乔二话不说就是一记力劈华山，李乔来不及回头，赶忙往地上一蹲，只觉得一阵罡风擦着头皮呼啸而过，堪堪躲过，然后赶紧一个纵身跳跃拉开了距离。
殷文章眼看一击不中，收棍，朝着李乔跳跃的方向又是一棍。李乔还未起身瞥见棍子又要砸来，赶忙原地一滚，好险！棍子几乎是擦着自己身子落下，震得地上的青石板似乎都要裂开，连续两次不中殷文章顿觉失了颜面，眼看李乔已经倒地这一棍子绝无躲避的可能，殷文章嘴角露出了狠厉的笑容，使出全身的力气就要给狠狠的砸下去......
李乔已经绝望，只能举起手臂护住脑袋。
“孽子，住手！”
伴随着一声足以震颤瓦砾的呼喝，殷文章整个人为之一僵，棍子也悬在半空再也没能挥下。
话说殷万水，正在后院长廊，与殷福交代修桥的铺排，就听得前阵阵惊呼，心道不好赶忙出来查看，正好就看到殷文章手提棍棒追杀李乔。
脑子一嗡，赶忙喝止见这一棍终究没有落下，赶紧上前查看李乔的伤势，仔细查验一番发现除了衣衫有些凌乱意外，并未受伤，心中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身后还保持这攻击姿态的殷文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孽障，还不放下？连你爹也要一起打吗？”说罢反手就要一个耳光。
“殷伯父，这么人看着，别。”李乔赶忙拉住，要是这一耳光下去，哪自己跟殷文章这仇就结大了，毕竟这么人看着。转念一想，自己刚才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又用只有殷万水跟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要打，关起门来狠狠揍。”
“......”
听到老爹的怒骂，再看了看扬在半空中的手，殷文章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丢了棍子，脖子一缩，嚣张气焰全无。
殷文章到底挨没挨打，李乔不知道，被人围观的感觉并不好，又是还是那么狼狈的被围观，所以李乔果然的告辞了。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出了殷府，张浚再次确认了李乔没有受伤，这才放心与李乔作别。
..........
殷万水的动作很快，果然第二天早上，就有上山采药的村民回来说，鬼见愁哪里有人拿着尺牍在比划，也许要修桥。
果然李乔自田间回来，就听到院里李大山与人说话，不时还传来阵阵笑声，李乔走进院里见来人竟然是福伯赶紧上前一揖。
“娃啊，听殷老哥说你给村子挣回来一座桥？”李大山脸上挂满了笑容，手上竟然还握着福伯的手。
“都是殷伯父厚爱，见白龙村道路艰难，所以才仗义援手。”
“小郎君说笑了，这桥全是小郎君的功劳，老爷说了昨日来不及好生致歉，知道小郎君心系乡里，所以老爷说除了架桥，索性道路也修葺一番。”殷福捋须笑呵呵的说道。
李乔心中大为感动，修桥铺路那是大德，是有资格刻上石碑传之后世的。自己一个小小的善举，竟然换来如此的厚馈！
“如此，请带我向殷伯父致谢！”说完长揖一礼。
李大山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的，抿着嘴一言不发，但他知道这是好事，至于其他，也不再多想，看着文质彬彬的李乔，眼神中掩饰不住的骄傲，还多了一丝意味难明的复杂。
鬼见愁要架桥了！
白龙村沸腾了，逃荒而来的百姓，对于安家乐业的渴望是极其强烈的，原本在这吃人不见骨头的时代，寻得一片足以温饱的栖息之地已是侥幸，一块地，一捧土，一粒种子，只要人还在，总能看到希望开花结果。
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鬼见愁的凶险再难，能难过那些倒毙在路上的人？
原本已经打定主意，凑凑合合过的人们突然被告知，也许，生活还能更有点盼头？这样的喜悦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村子中央的晒场上，已经燃起了篝火，各家各户都拿出了最好的酒食一同分享；欢快的声浪淹没了周遭的虫鸣鸟啼，感染着在场每一个人，当然也感染了李乔。
看着载歌载舞的人群，坐在一旁青石上，看着众人簇拥的李乔，李大山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各种赞美的话已经听了无数次，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果酒虽不醉人，但是人却是醉了。
“爹，你咋不过去喝酒？”
微醺的李乔看着独自坐在一旁的李大山，推脱了不知被送到嘴边的第多少碗酒，一屁股坐在了李大山的身旁，嘴里大口哈着酒气。
“有心事？”见李大山不说话，又继续问道。
看着满脸通红的李乔，李大山嘴唇嗫促了几下似乎在酝酿着措辞.
“咋了啊？今天这么高兴。”
“娃啊，爹不配做你爹。”看着远处跳跃的火堆，李大山开口了。
“爹当初知道你没了亲人，有看你是个男娃，当时就觉得你是上天送来，给我李家传续香火的儿子，我李家就我跟月娥相依为命，刚来的时候，月娥还小。开荒、修屋子都是我一个人操持，又要照顾月娥，我很累，真的太累了，所以看到了你，我就想着，认下了找个儿子，过上几年就能帮我分担一些农活......当初，我是有私心的。”
说完拍了拍李乔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听着。
“后来啊，我见你有学问，能识字，大户人家出身的你，农活也干得不差我就知道，你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娃，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委屈了你，家里穷没法供你继续读书，害怕耽搁了你的前程。我当时就很愧疚。直到今天......”
长呼了一口气李大山继续说道：“知道今天，看到你竟然给村里挣来了一座桥、一条路，我觉得再也不能耽搁了你。我，不配做你爹，不能因为我的私人耽误了你啊。”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李大山眼神变得坦然，那些堵在胸口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李乔如何选择已经不重要了。
听了这长长的一席话，李乔的心猛的一颤，仿佛有些东西正在透过自己的之间滑落，随后他笑了，笑得肚子都疼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把搂着李大山的肩膀，把头靠在另外的一支肩膀“爹，一家人没说两家话，您这是醉了啊。”
“我没了亲人。”一滴眼泪滑落在衣袖快速的消弭。“是您救活了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让我在这个世上不至于孤单，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你跟月娥就是我惟一的亲人，不管我以后变成了什么样子，白龙村都是我最后的依仗，您的肩膀都是我最后的依靠。以后莫要再说这些傻话了。”
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李大山再也没有言语，本就不多话的他，脸上的泪痕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旁边李乔的鼾声时刻提醒他，
这就是自己的儿，
上天送给他李大山的儿。
梦里，李乔看到了妻子的脸，也听到了女儿的呼唤，
清风摇曳，仿若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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