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如月第十五章

晔城实在是座美丽的城，风平云低，城内的屋檐都如弯月一般翘起，亭台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街坊里市熙熙攘攘。夕阳向大地洒下金辉，整个城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风从低平的石砖路上飞起落入茂密的阔叶林里，又卷出许多如蝴蝶翩翩的叶子来。

石乔很快爱上了这座城市，她拉着玉奴东逛西逛，十分快乐。

但很快这份快乐就消失了。

才来第二天两人在市集闲逛，石乔被拥挤的人群挤散，她刚要开口喊出玉奴的名字，却被人用刀子抵住后背，刀尖已经戳破外衣直抵石乔的脊背，玉奴为了寻她飞落在一旁的阁楼上，一下就从茫茫人群中锁定了被黑衣人紧紧贴着的少女。他飘然而来将那人踢倒在地，刀子也落到地上。那人火速落进人群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把刻着紫薇花的刀。

石乔扑进玉奴的怀里，瘦弱的身体因突然而至的祸端紧缩着瑟瑟发抖。

“阿玉！”少女眉边的红莲静静绽放，后背涌出细微的血迹。

“我们去医馆！”玉奴脸色阴暗起来，他捡起刀，裹在白布里，然后紧紧护住怀中的少女离开。

还好，伤口并不深，少女躺在床上，脸色黯然，有一瞬间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玉奴坐在身边，方才安了心。

“是谁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玉奴陷入了无序的回忆中，如果说有人要杀他，他绝对不意外，他手里有血，心里又恨，厌恶他、痛恨他的人有很多。那么这个少女呢？几乎没有踏出过石府，养在深闺，而且为人过分的单纯，应该没有什么仇家。

他看着病榻上的少女，从怀中掏出温语香，这种香，病者可以安神，但若有其他人闻得，就会四肢无力，昏昏睡去。

他点着香，捂着鼻子，退出房外。来到城里的五味坊，寻到这家叫千客来的酒肆，进去给正在擦桌子的小二递了自己印着冷锋的身契，那人看了他一眼，迅速退去内屋。他坐在店里焦急地等待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凌宇来了。

“冷公子！”那人嘻嘻哈哈没个正色，玉奴兀自愣了起来，对于冷锋这个名字他还是很陌生，突然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立刻应了一声。

“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下，谁想杀石乔，还有你帮我买一副上好的金丝软猬甲，价钱不计。”玉奴细细的叮嘱，又将那杀手的刀递给凌宇，眉目间颇为凝重。

凌宇收起嘻嘻哈哈的神色，点头答应下来，对小二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客官且宽心，明日这个时辰，你来就好”

“你且走在前面，我派两个高手跟着你回去，夜里在暗处保护石小姐！”凌宇压低声音，小声应承。

玉奴也不推辞，郑重的道了谢，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果然依稀看到两个灰色衣衫的男人跟着他来到客栈外，混入人群中，却警惕地观察这四周，他略微安了心，凌宇安排的人他还是放心的。他进入房子，捂住鼻子，看到床上少女面色平静，房间内也无外人闯入的痕迹，绷着的肌肉才缓缓松了下来，将搁在窗台上的温语香掐灭，去熬药了。

第二天清晨少女渐渐苏醒，她睡得很惬意，睁开眼，看到玉奴托着腮坐在她的床头，有些许感动。她蹑手蹑脚地轻轻坐了起来，还是不小心将玉奴吵醒。

“好一点了吗？”玉奴仔细地看着她有些发青的脸。

“不要怕，我会把事情追查清楚，你白日里就在房间里睡觉，我派了人来保护你。”玉奴正准备再去五味坊，门外却一阵“咚咚咚”轻轻地敲门声，“冷公子，您的信！”门外那人显然是凌宇派来的，这才放下警惕，将石乔裹进被子。

那凌宇让人送来的一副金丝软猬甲，极其坚固却又柔软，他让少女穿上，自己坐在一旁看信。

“冷兄，担心你出门不放心石小姐，我将收集的情报与软甲托小六子送来。”这人倒也很细心，玉奴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去。

“昨日据我调查，刺杀石小姐的人应该属于晔城的一个地下组织：紫薇阁，昨日你送来的刀，刀首是一朵紫薇花。他们属于买凶暗杀的组织，要价不菲，这几年几乎没有动静，我都以为他们销声匿迹了，没想到昨日出现。根据他们往日暗杀的习惯，没有千金绝不可能动手，要杀石小姐的非富即贵。千绝殿有事，我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你来千客来找小六子就行，所有人员凭你调动。”

玉奴有些许感动，这凌宇扔下一句凭你调动，竟然如此信任他。但又想到那句“要杀石小姐的非富即贵”又皱起眉，到底是谁？

接下来的几天，玉奴几乎没睡，他在她的床头，日夜守护着。

石乔其实早都已经好了，但看到玉奴那关切的表情，突然耍了赖，继续装病，让他不停歇地陪着他。

从小到大，生病几乎无人陪她，只有两个丫鬟轮流为她熬药，他的父亲没有来看望过她，甚至问也没问过。所以她格外害怕生病，那种晕晕沉沉却无人关心的感觉令她恐惧。

可是现在玉奴在身边，她只要张开眼睛，那张好看的脸就露出关切的神色，细细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她只要偷偷睁开眼，就能看到那人坐在她床头，警惕地保护着她。这令她觉得无比的幸福。她觉得就算这样死掉也很划算。她偷偷去拉少年的手，两颗心彼此交汇。

玉奴这几天，脑子很乱，他是一个孤独惯了的人，他不会把别人当人看，别人也不把他当人看。前些日子还计划着拿到《乐经》后就用寒杀掌杀了这少女，未曾想不过几个月，这少女已经与他日夜相伴，成了他一处牵挂。

他一边警惕着有人来刺杀石乔，一边又为自己徒增了这么个累赘而苦恼。

月黑风高，他看着少女喝了药，又睡去。

突然少女脸色由青转紫，一口黑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有毒！”他看了一眼碗里的药渣，急忙将少女搂入怀中，为她输真气，将毒压制在肺经，迅速背上她，往五味坊跑去。

小六子接待了他，看着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少女，拿出店里的还魂丹于她服下，“公子，这还魂丹只能封住小姐的魂魄，三天后那毒就会到达心脏，您快去千绝殿，千绝殿有许多奇珍异草救人的药，找千绝大人！他一定能救石小姐！”

玉奴失魂落魄，已经顾不上谢他，要来一匹黑马，抱着怀中的少女，往那茫茫大漠里飞奔。月夜里，怀中少女没有气息，像掉了线的木偶，失去了灵魂。玉奴白衣黑马，奔驰不休。三天，三天一定要到达千绝殿，他睫毛下的那对淡墨色双瞳突然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