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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色的冬天 第十八章 三叔叔的爱情 (三)

小说:琥珀色的冬天  作者:香月  回目录  举报

丁香姑娘终于去到了她想去的奶奶家。

爷爷和奶奶为了招待丁香姑娘,接连两天没有下地。第一天早上,奶奶一大早天刚擦亮边儿就起床出门了,奶奶拿着一小包小姑姑从县城寄回来的干果脯,一直朝村南头走去。奶奶一直走到了供销社那里,左拐走进了以前奶奶家在的巷子。奶奶先是敲四奶奶家的院门,夏天的清晨,院门上的门栓稍有些凉。奶奶右手抓住门栓重重敲下,然后高声喊:他四神,开门,我来借肉!想必邻居们都听到了,也就都知道奶奶家来亲戚了,三叔叔带着丁香姑娘回来的事情怕是到晌午就会传遍整个村庄。四奶奶还没起,拉着一件薄衫套上,小跑着出来开门。“嫂子,要肉啊?家里来人了啊?”,四奶奶还没开门问题就先出来了。“是,你家儿有没?我先拿去把早饭应付了,前晌就能宰鸡了!”奶奶应声回答。四奶奶开了门,奶奶跟着进去,四奶奶从下房阴凉处拿出一个盖着笼布的盘子,扯开笼布,是两只腌着的鸡腿,肉不多但有肉。奶奶二话不说,放下干果脯,端起盘子,就走了。出去门,还在喊:“他四婶,几天前晌宰鸡先不能还你。等姑娘走了,我在还你!”四奶奶站在院门处探头朝外看,奶奶一路小跑,没回头。四奶奶也喊:“嫂子,三子带回姑娘来了?哎呀妈呀,这是大喜事啊!不急,啥时候你有了再说!”小五奶奶讲起丁香姑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奶奶家的事,总是用右手摸着左手食指鼓起的关节说丁香姑娘长得有人材,性格也好。

小五总是问奶奶,丁香姑娘去家的时候奶奶开心吗?奶奶每次都回答:没顾得上开心,就想着怎么能把家里最好的都拿出来招待姑娘。姑娘临走前一夜,爷爷和奶奶把家里的实际情况给姑娘讲了,告诉她人生大事要想好,不要大意。回到家的奶奶赶紧打碳,在西下房生火,准备早饭。爷爷心里一定也很开心吧,奶奶讲她从四奶奶家回去的时候,西下房的门口堆着各种爷爷一早从心爱的菜畦里摘得新鲜蔬菜。四奶奶得鸡腿本是腌着的,为了不会太咸,奶奶用刀把肉改下来,又切成小块泡在井水里。

小五记忆里,爷爷和奶奶一致坚定地认为院子东边菜畦里井里的水是甜的,小五喝了很多那井里的水,说实话小五不知道甜不甜,只觉得清凉,喝一口从嗓子眼儿一直凉到肚脐眼儿,有时候小五喝一小碗后觉得冰得脑仁儿疼。每天早上爷爷都会从井里拔一两桶水上来,放在栅栏门附近酱瓮得旁边,晒着。有时候奶奶洗菜要用,有时候小五和小姑姑洗脚洗头要用。太阳晒过的井水上闪着金光,小五和小姑姑一人站在一只桶旁边,看着桶里水中的自己,做着各种鬼脸。小五想,四奶奶腌制的鸡腿被泡在那井水里,一定也如爷爷奶奶的期愿,变得很甜很甜。

奶奶常提起,那天早饭是煮挂面,卧鸡蛋,炒肉酱,白糖西红柿,凉拌黄瓜,煮毛豆……爷爷摘的菜终是没有全部出现在早饭时的红漆木桌上,但没有下地的爷爷一前晌都在菜畦里晃悠,奶奶讲那天爷爷差点儿拔光自己的菜畦。提起丁香姑娘,除了长得人材不赖之外,奶奶最记得清楚也最常讲起的是她的饭量。每每奶奶都说:哎呀,人家那点儿饭量啊,像个家巴巧儿(麻雀),一口口面,吃了个鸡蛋,我炒得肉酱人家动都没动。吃了早饭,奶奶从东厢房的洋箱里拿出小五妈妈和爸爸结婚时买的一对儿红脸盆儿,两条红毛巾和一个香皂盒,那香皂上面的喜字都还没有磨掉,小五的妈妈应该是不很舍得用吧。奶奶取出一只盆儿和一条毛巾,放在了西厢房窗户外面步步登高花旁的脸盆架上,又赶紧收起了那之前放着的一个蓝色洋瓷盆和一条已经用得有些油亮的毛巾。奶奶又喊三叔叔把晒好的井水倒了些在盆儿里,等着丁香姑娘洗漱。

小五想,那一天爷爷奶奶应该都没有洗漱吧。奶奶讲,早饭撤下,奶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从炕上撤下红漆木方桌,而是烧了开水,倒在暖壶里,暖壶放在方桌旁靠炕沿儿的地方。桌上是奶奶心爱的红瓷茶盘,很大,现如今奶奶还在用它,在用它招待丁香姑娘前,小五奶奶已经用那红瓷盘拖着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过了两个媳妇儿的家人。那日,奶奶在红瓷盘里放了三叔叔厂里会计,也就是丁香姑娘妈妈带来的礼物,一些图案精致的点心,点心的方便是一个小碟子,碟子里堆着一小簇冰糖,爷爷说还有家里的大西红柿。红瓷茶盘旁,放着一摞碗,那碗都是一样的,雪白的颜色闪着柔光,碗沿儿出有两条花边儿,碗肚儿处是两朵红色的牡丹花。那碗是奶奶用十斗谷子换的,只有家里来了尊贵客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平日里爷爷奶奶吃饭用的碗不是这里磕了就是那里裂了。爷爷奶奶不曾问三叔叔丁香姑娘会呆多久,只是全心地为三儿子做着全世界父母都会做的事情。

奶奶讲,早饭后不久,丁香姑娘从东厢房出来洗漱后,有用小五妈妈结婚时的红脸盆儿洗了自己的紫色长裙,之后,三叔叔就带着她出门了。爷爷讲,他们出门时,爷爷刚好在外院柴房那里整理前一天驴车上的工具,于是一路小跑跟到院门处,爷爷探头看到三叔叔带着丁香姑娘往东沟去了。三叔叔定是带丁香姑娘去了小五和小姑姑最喜欢的那片小坡,那里有小花儿,有小虫,有树阴,有清风。

日头升高,奶奶开始在鸡窝外逮公鸡宰,母鸡要留着下蛋。公鸡也是知道自己要离开自己心爱的鸡窝吧,到处跑啊飞啊,奶奶一边追一边骂。就在奶奶和公鸡周旋的时候,四奶奶用笼布包着两坨干粉条和一些清早采摘后蒸熟的金针花往奶奶家走着。

家里人都是如此期愿丁香姑娘从此就留在这里,像小五的妈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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