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收监的那些世家大族，陛下可有论断？”徐乔将最后一封奏折批完，松了松肩膀，从逼仄的低矮长桌边起身，“微臣这几日听得不少流言蜚语。”
“朕洗耳恭听。”言卿润了润手里的狼豪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小字，见他看过来，折起来不知随手塞进哪本书中，动作利落，未被发觉，近来总有些红杏出墙的幻觉，定是有妖邪作祟，她暗自安慰道。
“有几位大儒身出名门，弟子无数，拥趸众多，如今深陷牢狱，多是人为他们奔波。这几日的诗会不乏人慷慨激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的出口。”徐乔回想起那日在厢房外听到的粗鄙怒骂，仍觉得大为光火，有些后悔，当日不该挥剑劈桌，就该直接了结了那张喷粪的嘴。
“比如？”言卿早年什么样的骂名不曾背过，“左不过牝鸡司晨，沐猴而冠，暴君，小人行径，无耻下流，遗臭万年。”
徐乔面露难色，“那般不堪入耳的话，生平仅见。”却是不再说了，免污尊耳。
“敢说便敢当，宋辞，派暗卫去查，若是有人敢妖言惑众，斩立决。”言卿目光落在架子上的佩剑上，眼里的寒芒一闪而过，复又敛了威慑，“那些人犯，你怎么看？”
徐乔心思电转，本想推脱，这不是他能议论的事，陛下自有裁决。
“朕恕你无罪。”言卿专注的看向站在中央的男子，背脊笔直，长身玉立，端的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风范，看着这样的样貌，便是生气也能减三分。徐乔罕见的蹙眉为难的斟酌再三，想起了秦铮那个前车之鉴，心中暗忖，若是直接激怒了陛下，这些日子的进展岂不是前功尽弃，婚事不就遥遥无期，想来他也是二十又三的年纪，年岁相仿的公子孩子都不知生了几个……
“陛下明鉴，倒也不必赶尽杀绝，世家盘桓数百年，根基深厚，书香传世，子孙能者众。涉事家族诛灭，那些明哲保身的家产抄没，贬为平民，世袭爵位收回，但许他们凭科举入朝为官，靠自己封官荫子，陛下要将这些世家大族连根拔起，这样既能达到目的，又能不留把柄，免了暴君的骂名。”徐乔紧了紧手中的配饰，有些忐忑的看向面无表情的皇帝。
“赏罚分明。”言卿低头吃了口葡萄，不见喜怒，忽而笑出声，“你也有怕的时候。”
“旁人无所求，自然快人快语，臣有所求，自然是怕的。”徐乔落落大方的对上她错愕的目光，定了定心神，继续道，“但不能坐视数千人命不顾，更不能让陛下被人唾骂，谁都不行。”
安静的房间里，他的话掷地有声，言卿头一回遇到这样直白热烈的男子，有胆量追求，还有胆量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来，她自然是欣赏他的，但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感觉，谈不上爱，现下仔细想来，她或许谁都不爱，至多是一点喜欢，她从没想过要成亲，要和一个人白头到老，见了父皇那般虚伪的爱情，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与男子相处，给不了的承诺为何要说，父皇那人最是虚伪薄情。她似乎很好的继承了这点，前一段时间还对顾莫动了心思，这几日竟再也不觉心动，那不是喜欢，大约只是见色起意，还好现在明白也为时不晚。这样的见异思迁大约不适合成婚，祸害了谁都不好。她继续吃着自己的葡萄，佯装耳背没听着，笑道，“徐爱卿方才说了什么，朕走神了。”
“陛下是对谁都称爱卿的么？”徐乔黑了脸色，不顾体面的端走了她的果盘，“臣竟不知，还不如这点果子招陛下喜欢。”
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臣还有公务在身，先告退了。”徐乔面色黑沉，要吃人似的。
言卿莫名的心慌了一拍，弱弱的嘀咕了一句，“那个，朕的葡萄……”那人却已经拿着果盘大步流星的跨出门。忽又想起，爱卿这称呼还是头一回说，竟如此暧昧，徐，爱，卿！猛的灌了一杯茶水，面上臊得通红。
她本意倒也没打算将所有世家子都斩了，涉事家族该清算的清算，其他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要钱财还是要命，看他们自己了。
“吉祥，传旨，涉事家族诛九族，将平阳剔出族谱，贬为庶民，棺椁不入皇陵。其余家族家产抄没，贬为庶民，仍可科举入朝为官。”言卿将手谕递给他，简要说明内容，见他仍站着，不悦道，“何事？”
“陛下妇孺可要充为官妓？”吉祥小心的提醒道。
言卿嫌弃得很，“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的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素来刚烈，何必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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