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3年12月25日。千穗站在驻日美军千代田基地的14层的转角露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那片用黄色塑料布围起来的四分之一足球场大的区域。
恐慌的人群早已被驱散，警视厅在外层多增加了两层围挡。要不是最外围站了一圈军警，乍看来反而像一片普通的施工工地。
格雷叔叔自今早见过一面之后，就还在那边忙碌着。千穗站在露台上，任由冬夜的冷风吹散萦绕了一天的惶恐，但那只小兽濒死前的呼吸声却始终在耳旁回荡。
“一下，两下...”，越来越慢，却一下重过一下地敲击着千穗的情绪闸口。猛的，像有什么猛然间扼住了她的咽喉一般，千穗突然冲向站在一旁的医生，“不行，不能就这样看着，救他，快想办法救救他！”
没有人回应，外公也只是抬手沉默地拦住她。千穗知道，在面前这些人眼中，有些东西在出现的最初就应该被放任地死去，因为未来或许比死亡更加难熬。
旁边有护士已经开始准备安乐死的针剂，千穗听到似乎有人说了一句，“保险起见，剂量加倍。”
“不要管，否则它会拉着更多人下地狱。”外公拉住要上前制止他们的千穗，轻声道。
头顶的“天”突然亮起来，照亮了站在露台上的千穗。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眯起了双眼，随即眉头舒展开。在地面一层的一天，让她几乎忘记了客观时间的存在。
她抬头看去，是这一片的空中通道部分恢复了电力供给。她看着通道的纳米丝底板，那么薄，像这片文明一样脆弱。
“可是我有能力管，”，千穗躲开外公的阻拦，看向身边的一圈人，“你们也有。”
但每个人眼里都写着冰冷，是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冰冷的理智。是不会出现在阿美横町拉面店老板、恒河边的妇人、堤岸水上集市的卖鱼姑娘眼中的一种，高高在上的决然。
是另一种，自以为是。
保温箱里的小兽动了一下，原本蜷缩的身体舒展开了一点，它那个血糊糊的脑袋动了一下，猛然睁开了眼睛，好像早就知道了那般，那道目光一瞬转向了千穗，与她对视着，或许只有几秒，千穗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拖长。那是一对血红色的瞳孔，长在那样一张脸上，更像是两个血窟窿。
室内窗边的摆着一棵一人多高的圣诞树，树顶星星的光芒照在面前这只小东西身上，很薄，好像随时随刻都会散去。
曾经，千穗也在京都山林里看到过这样一对眼睛。那时的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蜷缩在黑暗里，强忍着胳膊上的传来的剧痛，借着头顶的月光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那年她6岁。
月光如水，她的呼吸却是沉重。恐惧和痛楚攥着她。人类早就大规模搬到“上面”去住了，她所在的地面一层的这片森林变得更加人迹罕至，只有野兽，和剩下的几个孩子。
她不确定还有几个人活着，但自己必须在黎明前到达山腰上的那片空地。那里有水，她想喝水。
“只要顺利到达指定地点就算过关，”出发前教练说。他瞥了一眼面前的孩子，最大的15岁，最小的6岁。千穗是那个最小的。
教练的目光在千穗稚嫩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缓声道，“武器和装备自取。可以用刀。”
“可以用刀”，这四个字仿佛黑云压顶。千穗知道一旦进入森林，最小的她一定是大家都想抢到手的那块“肉”。一块实打实的案板上的嫩肉。
那对红色的眼睛仍旧在同千穗的对视着，然后突然眨了一下，一滴泪从眼中滑落，眼中的光芒便猝然如风中的一根纤弱的蜘蛛丝，在片刻间散去，闭上。同时一道眼泪从千穗眼里滚落，滑下脸颊，像一道滚烫的岩浆划开干裂的土地。
身边人都吐出一口如释重负的轻叹，准备安乐死针剂的护士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千穗却突然夺门而出。她冲过灰蓝色的走廊、跑进电梯、按下地下车库的按键，一刻不停地冲到一辆古典老式跑车前，用拇指摁开门上的生物锁、坐到驾驶座、启动、踩油门、无视出口处的关卡冲出了地库...
已经很少有人会开这种车了。千穗此刻行驶在一层路面上，突然庆幸父亲教过她这些。对父亲她始终怀揣着复杂的情绪，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一部作品，就像父亲发表的那些论文书籍、或者培养皿里某一个“东西”一样，被精心测量、计算、养育出来。
6岁那年在森林里体会过的寒意时至今日还残留在千穗的骨头里。她记起她抓着的那只手，眼泪无声地滑下来，滴在自己被冻的麻木的胳膊上，滚烫。
“都已经到这里了，你不要死！”那年6岁的她跪在一个一身血污的11岁女孩身前。女孩用一双因为杀戮变得猩红的双眸看着她，没有神采，却有一丝释然，“千穗，我们自由了。”她在她耳边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出这七个字，然后迎着朝霞永远闭上了眼睛。
千穗开着车穿过曾经的东京主干道，越往中间开越能看到昨晚灾难后的惨状。路面像被做了开膛手术，外翻着，来不及缝合。可以看到里面血管、骨头一样的各种缆线。
空气中还有没散的焦糊味，千穗不及多看，车一刻不停。她摸了摸外衣口袋里的一块工牌，是她方才转身冲出门时候，从外公衣兜里顺走的。
“坑爹。”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词，她记起父亲说过这么一个词。她那时候还小，中文也不是很好，不太明白意思，此刻只觉得恍然大悟。
“坑爹啊～”，她轻呼了一声，骤然有一种反抗的爽感，她加快了车速，“父亲啊，我正帮你坑爹呢！”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