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羊排三个字，因为石壁的回音在书房里不断飘荡，我羞愧地把头埋在地上，突然间头顶传来郭先生爽朗地大笑声。
我疑惑地抬起头，他走出书堆站到我面前，“你终于承认了？”
啊？原来郭先生早就知道……
看着我呆滞的目光，他摸了摸花白的胡须说道，“使团中胆子这么大的，应该只有你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只黑羊是您的妻子。”我欲哭无泪，“您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只是求您千万别因此不出山！”
“什么责罚都可以？”
我狠下心闭着眼说道,“都可以！”
郭云鹤绕着书房走了一圈，我耳边传来他悲痛的声音，“那可是我的妻子，要你以命偿还不过分吧？”
“不……过分吧？”我咬紧牙关，“您要不再考虑一下？”
“哈哈哈哈哈！”听见他肆无忌惮的笑声，我才反应过来被这位举世闻名的郭大儒耍了。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愤怒地盯着他。
他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安慰我道，“伽若你也别生气了，你也吃到烤羊排了，算下来不亏。”
“我终于知道，魏已弦那个奇怪的性格是跟谁学的了！”我恨恨地瞪着他。
“你可别说，你和你娘年轻的时候也一模一样。阿青年轻的时候打碎了我书房的一只花瓶，我告诉她这是我家祖传十八代的珍品。她的反应就是你现在这样，后来还专门去穆家的宝库中给我偷了一件突厥王族使用的鎏金双耳鹿纹瓶作赔偿。”郭先生摇着头，走回了书案前。
我疾冲到他面前，质问道，“所以黑羊不是你夫人了？那书院的学子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哎呀，一个小计策而已，我们一般用这个方法打发各方来使。嗯，你左脚边那个椅子，我给上次来的人说的是皇室御赐……”
我瞅了瞅腿边那个旧不拉叽的的破椅子，撇了撇嘴，“这玩意在凉州城一吊钱能买好几个吧？”
“是的啊，这就是小魏在城里定书桌的时候送的，就是质量不太好。”郭云鹤一边淡定地抄着书，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群人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我小声地窝在椅子上嘀咕着。
“你说什么呢？”他放下手中的笔，双手合握，“说起来，伽若你好像是带着任务来的吧？”
“对对对!”我谄媚的凑上去，“圣主想请您老出山，带着您的得意弟子们一起去定安城。”
“那他应该知道，我曾立誓不娶妻不出仕。”郭先生严肃地问道，“圣主该不会觉得仅凭一道圣旨就可以让我打破誓言吧？”
“您的决心我们自然知道，不过这次不一样。”我解释道，“虽是做官，但您不用参与处理国家政务，只负责教学即可。圣主希望您能如先圣贤一般，将您所学所知传授给下一代年轻人。”
“那我现在正在河西做的就是这件事了，又何必去定安城？”
“那不一样！”我急切地说道，“河西世家众多，文化底蕴深厚，就算没有您，还有河西学院的诸位夫子在孜孜不倦地教学。可是在定安，儒生寥寥无几，有很多敏而好学者无人引导，我北祁优秀学子缺失，国家危矣。”
“儒家学子不适合进入北祁朝堂。我师弟秉持着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的原则，以一腔热血回报先帝识人之恩，可最终的结局是什么？”郭先生的声音哽咽道，“其心赴明月，徒然醉人间……北祁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鲜卑贵族们奉行的，可是不我儒家的宽容之道！”
他似乎有些疲惫，“伽若，你回去吧，我不会再让我的学生作无畏的牺牲了。”
“说什么朝堂黑暗，什么志向不合，这都是借口！”我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传播圣人之道不正是君子使命吗？正是因为朝堂倾轧，政权难安，圣主才会恳请您出山，难不成儒家只能在太平盛世传播吗？如果是因为这乱世动荡，我就替你平了这乱世，如果是因为这朋党相争，你就带着学生还北祁一片清明！大丈夫在世，难不成是为了苟活而一日三餐的？你培养书院芸芸学子，难不成也是为了让他们终老于天川山的？”
郭先生似乎被我震住，他扶着书案半晌未吭声，我也略微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
于是我躬身行礼说道，“君子之道四焉，其一为怵为待禄。想必您也要考虑一下，伽若先告退了。”
说完后我转身遛出书房，心思沉沉的往前走，郭云鹤的心结太重了，他师弟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接下来该怎么办？
突然间我的头碰上了一个肩膀，前面传来戏谑的声音，
“女将军走路不看路？”
我抬起头，是魏已弦！
“对不住了，我没看见。”我闷闷地道了声歉。
他盯着我，“你去见我老师了？”
看着我叹着气点了点头，他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没答应？”
这不废话吗？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老师有多难搞……看着眼前这个人与郭老头如出一辙的气质，我好奇地抬起头，“你也不想出山吗？”
“我想啊！”
嗯？
嗯？等一下，我好像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想出山？”
魏已弦认真地点了点头，“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求学？”
“那你为什么不出仕？”我困惑地问道，“你只要说自己是郭云鹤的弟子，就能很轻松地当官了啊，而且你自己也很有才能啊。”
他似乎被逗笑了，“那可真是谢谢伽小将军的肯定了，你之前明明对我敬而远之的。”
“你别打岔，赶紧回答我。”
他转身看向远处的山林，我跟随着他的目光远眺。天川山脉身着黛青色的薄纱，初升的太阳将光辉撒到树枝、山坡以及溪流上，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美好。
“天川书院的生活很好，有博学的老师，可爱的师弟，美好的景色，我已经很知足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君子隆师而亲友，我不想违逆老师的决定。”
“那抛开书院，抛开郭先生，你觉得现在儒生出仕是正确的选择吗？”我也学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不知道。”
他看着我放肆地笑起来，“我不知道这个选择正确与否，但是”他话锋一转，“如果抛开一切，我会选择出仕。”
魏已弦继续说道，“昭君只身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一介女子尚能为国牺牲，我堂堂七尺男儿，一生所学难不成要空付青山？凉州虽好，不如去定安；隐居虽好，非一心所安。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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