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风月场受到画眉疫情的冲击，生意只能糊口度日。
江湖人流血不流泪，对隐形的画眉疫情却深怀恐惧。疫情像个魔咒，随时有可能从暗中伸出魔手卡住人的脖子。年关，这种未知的隐形危感就会加重。
风月场把年关定为危险期，实名入住，其实也是句场面话。江湖人多少有些仇家，都不愿暴露身分。为了留住回头客，风月场都是编号安顿江湖人。只有遇上吃霸王餐的江湖人，风月场才会把这类客人列为危险分子，并详细记明对方的身分特征。
年关，蔡厚道上风月场泡温泉，都会把编号看一遍。
过去，编号是虎子管。
画眉疫情期间，编号的工作归女厨代管。
思楠公主在天宫寨招亲。
江湖人削尖脑袋往大地方的走向也被打乱了。
且兰虽小，也是一方国土。
江湖人都想借这股东风攀上公门的枝头。
蔡厚道把招亲地定在天宫寨，心里布的碁盘大，胜算并不大。若非且兰王迷恋傩戏，把天宫寨视为福地，第一步棋就被冉冈否定了。在这盘碁的布局中，天宫寨位于碁盘心，周边山寨与天宫寨同心，甘为碁子胜算就大，若有异心，一步走错就会全盘皆输。
周边山寨人有反叛天宫寨的前科，碁路充满变数。
风月场位于天宫寨的丁字路口。江湖有什么风吹草动，往往都会留下口风。
过去，江湖有什么变动，都逃不过虎子的火眼。
这次情况不同。虎子与狗熊同为马帮人。若情况真如云儿所言，多筒落入狗熊之手，这盘碁尚未开盘就处于下风了。他帮云儿，等于与马帮为敌，时刻面临着身败名裂的风险。
搞不好，连虎子都会反咬自己一口。
B
女厨的夫妻鱼炒得香。他实在没有心思吃。女厨把夫妻鱼当成樵夫的道具搬上傩戏台，他实成难以下咽。这等于承认夫妻鱼是垂沙的战利品。
他心里接受不了这样的细节，却不得不承认樵夫融入钓者的双重角色，将强食弱肉的冷酷一面不动声色地展现了出来。在傩戏中，夫妻鱼脱离了爱赋予的定义，明面上把秦军观战的姿态抬得很高，实则把秦楚的裙带关系扯得一文不值。
他担心这个细节，会引火烧身。
熊书记想借垂沙这把东风，把夫妻鱼推上贡品榜首。
他心里的压力更大了。
他想学庄蹻造反，反对熊书记这样干，又怕落入唐篾战死的火坑。
在傩戏中，樵夫隔岸生火钓鱼，把楚军的注意力引到深水区，等于给联军偷渡浅水区埋下必胜的伏笔。楚军战败的脸面有了落脚点，秦军观战的脸面也有光。
他无心论戏，假装鱼刺卡喉，离席的动机只是想让自己安静一会。
女厨当真了。他只能摆门子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他认疯先生为老子最大的收获，就是摆门子。摆门子有假，有真，能把活人说死，也能把死人说活。疯先生跳河的消息传到且兰，他并不觉得意外。
疯先生说摆门子的最高境界，不是吹牛，而是逆水而生。
他相信疯先生还活着，有懂水性的渡牛们会保佑疯先生。疯先生把水牛改造成渡牛，不仅让水牛多了一条活路，不懂水性的旱牛也沾亲带故身价倍增。
C
他不同意虎子在风月场搞斗牛场，就是把牛当成疯先生的影子。
他不想发斗牛的财。因为斗牛天性好斗，一旦斗起来六亲不认。
他收女厨为徒，发现她的身上也有这种斗性，一点不像女儿身。她身上的那种疯劲，时不时会蹿出疯先生的影子。他教她摆门子，特别享受她洗耳恭听的样子。
虎子把编号的工作交给女厨。
他认为虎子是推卸责任，想看虎子的笑话，一直懒得查编号。
云儿求他出面救多筒，他才觉得到这步闲碁是天定的，有机会把不利的局面反过来。虎子暗恋女厨，这层关系运用好了，对付狗熊就有了翻盘的着力点。
他觉得女厨与虎子就是夫妻鱼的角色。
他摆门子，理通了这层关系，心里顿时轻松多了。
他想拿编号的工作，考考女厨是否称职。
年关，人流复杂，更要把好关，你仔细想一下，风月场有什么特别的客人么？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客人。
女厨歪着头，想了一下，又说，有两个夜郎过来的客人，同桌吃饭，都不说话，你说他们算不算特别呢？
他皱了一下眉头，问这两个人长得怎么样？
女厨说有一个长得土，是脚夫，吃得多，有一个长得俊，像个读书人，吃得少。
他说这有什么特别的，有点家底的读书人都带有脚夫帮挑担子。
女厨扭了一下柳腰，嘟着鲜红的小嘴说，我也觉得他们不特别，你非得问我特别的人，可这几天，除了他们，我找不出更特别的人，你不会怪我管编号不用心吧。
他不想为难她，说你尽心就行了，我怪你有什么用，厨房油腻，我们回席陪客。
D
女厨扯住他的袖子，问云儿是你什么人？
他不想节外生枝，说她是我表妹，家里管不住她，把她送到我这边学点东西，王府她住不惯，我想把她安排到风月场的老板房住阵子。
女厨说，老板房住不成了，虎子哥说马帮一把手来了。他停住脚步，把女厨扯回厨房问，马帮一把手来了？是男是女，长得啥样，你说说？
女厨说，我没见着人，熊书记叫人通知我回站一趟，我把厨事移交给虎子哥，就回站了。
他说你真是猪投胎的种，马帮一把手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你连这么特别的人都不关注，你还关注什么人呀？你办事这么马虎，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
师父，你别吓我，虎子哥是自己人，我把马帮一把手也当成自己人，难道有错吗？
女厨两眼巴巴望着师父，委屈的表情蒙着一层雾。
她出入风月圈，只是逢场作戏，并不懂江湖的事。那些光顾风月场的江湖人，多半是江湖浪子，去风月场看戏，泡温泉，喝花酒，花的是快活钱，吃的是快活饭，并不是去那里惹事生非的。彼此有什么江湖恩怨，也会另找地方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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