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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简史 第六章 天宫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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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简史:第六章 天宫寨(四)

A

且兰王封傩戏为且兰国戏,鬼角沦为仙神的配角。

大嘴想做主角,把鬼步舞改为神步舞,不止一次遭到向接生的嘲笑,讲他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大嘴去龙溪口看了一回鬼戏,总以识时务者为俊杰自诩。

“俊杰”一词出自二桃杀三士的鬼戏中。

戏中主角齐景公有三个勇士。配角齐相晏婴想除掉他们,请景公送他们两个桃子,让三人论功食桃,结果三人弃桃自杀变成冤死鬼。串角孔子上齐地为三勇士招魂,晏婴劝景公不要相信孔子的鬼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孔子招魂念得最多的咒语。

孔子官运不通,设馆收徒名扬天下,俊杰一词成为孔子的化身。孔子在齐国没有找到用文之地,为勇士招魂的仁念却在齐地扎下根。晏婴离世前,已抛开生前成见,把孔子的招魂咒语当成一面镜子记入史册,承认仁学比武力更符合人性。

戏中俊杰非主角,也非配角,可有可无的串角,像一道亮眼的风景线,反给戏迷留下深刻的印象。大嘴以俊杰自诩的同时,讲鬼话的花样也多了。

大嘴练舞步,上石桥关注鬼门关完全出于对雪儿的迷恋。

与鬼神打交道的接生婆向接生都说,大嘴越大越不会讲人话,尽讲些让人听不懂的鬼话。

相对上天空洞的神话而言,罗湖人更偏向接地气的鬼话。

荷时莲唱腻了傩戏的神角,一直想挑战鬼角,改改戏路。向接生挖苦大嘴,她就会以串角的身分配合大嘴演戏,对大嘴抛媚眼,说人话多记不住,我想学鬼话。

莲儿,人讲鬼话,会得罪神,你跟我学好巫术,练好天眼,就能看穿神的鬼把戏,到时候,你变成鬼神的主子,就不想学人讲鬼神话了。向接生从小习巫,说话爱玩套路,让人家听得云里雾里。她没想到大嘴摆鬼神门子,套路比自己还深。

B

荷时莲挑大嘴学鬼话,并非一时冲动。她见大嘴长得一副老实相,说话有趣,跟她自己平时接触的男子不一样,她想套近乎,又不好意思开口,才贬低人话抬高鬼话,挑逗大嘴。

大嘴果然中招,直言鬼话不用学,能把人话讲活,就不要把人话讲死。

荷时莲见大嘴较真的表情憨得可爱,又抛出一记诱饵,说你这么能讲,思楠公主在天宫寨抛绣球招亲,你应该去试试运气,没准新郎官就是你呢。

大嘴连连摆手,连声说我不去,我不去,雪儿走了,谁抛绣球都与老子无关。

荷时莲眨了眨水灵灵的画眉眼,问雪儿是谁啊?

大嘴低着头不吭声,脸上的表情好像掉进冰河里。

荷时莲说,她一定美若仙子,才叫你如此难忘吧。

虎匠接过话茬,说雪儿早名花有主,大嘴暗恋人家,纯粹是自作多情,活受罪。

虎老板,你会讲人话就讲,不会讲人话别乱插嘴。

大嘴两眼瞪着虎匠,一撮乌黑的山羊须像书写门牌号专用的大笔沾着浓稠的墨水,随时会埋下可怕的伏笔。荷时莲没想到大嘴会发火,想圆场一时间却找不到圆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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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儿,我讲的是实话,人家雪儿嫁给大毛,摆过酒席,拜过堂,就算雪儿活着,大嘴想人家也是不对的。虎匠想拿话打醒大嘴,把荷时莲当成断案的判官。

虎老板,暗恋不犯法,对不对,不好下结论啊。

荷时莲见大嘴脸色变得铁青,手握扁担的手在微微抖动,担心大嘴受到言语的刺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拿扁担打人,发表自身的看法时绕过道德观念。

她明知大嘴暗恋已婚人是一道硬伤,不合常理,却不忍心往大嘴的伤口上撒盐。这种硬伤如同她懒记台词一样,明知懒不对,可她心里头就是想偷这个懒。她伸手向班主要红包,并非自己真有多贪心,而是想看看自己偷的懒,班主愿不愿意买单。

班主越买单,她越偷懒,就像一个怪圈旋转起来后,一直找不到停顿的终点。其实,她在风月圈磨炼抗压的耐性,内心深处偷懒的念头早淡了。她背台词向班主要红包,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她从不担心少了红包的环节,这个怪圈会不会照常运转。

可班主头上增加的白发,还是让她揪心了不少日子。

现在,她背台词,已不再主动伸手要红包。但班主好像已经习惯发红包叫她背台词。她不想打破班主发红包的默契,只好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她背过不少暗恋的台词,非常理解大嘴的心境。虽然这种心境在世俗眼里是不道德的,不合情理的,甚至是有违人性的,但她还是十分同情大嘴暗恋雪儿内心所承受的外界压力。

至少,大嘴对雪儿的暗恋是真诚的。她觉得暗恋是弱者,也是受害者,应该受到保护,不该把它当成反面教条摆到道德的风口。她知道自己的这些观点,在现实中找不到立足点,也不可能会出现在班主的台词中,班主也不可能让它出现在台词中。

除非班主想改行,不想靠这些台词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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