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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简史 第五章 伪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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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简史:第五章 伪装(二)

A

虎匠成家前,在老子庙听罗湖寨佬念过几年经文。

他爱逃课识字不多。但他脑瓜灵活,罗湖寨佬处罚他跪竹钉板,他就拿火将寨佬削尖的竹钉烤软,然后弄弯。不过,他在人前爱装斯文,说话喜欢咬文嚼字。

他在奶虎园当掌柜,秋子给他补过不少账目课。

用词是门大课,日短学不全。他认为记账用不上,就懒得花时间去理会了。

大嘴当着秋子的面揭短。他想挽回面子,友好地拍了拍大嘴的大腿,对秋子说,近墨者黑,这话一点不假,大嘴跟卫先生学认字,吐词不凡。

不料,大嘴又抓住他的话柄,说虎老板,你用错词了,近墨者黑是指坏人,卫先生是好人,我是近朱者赤。

你别叫我老板,叫叔。

虎匠丢了两回脸,不想再丢第三回,用长辈的口吻教训起大嘴。

你认识卫先生才几月,怎么知道人家是好是坏呢?这好人坏人的身分又不写在脸上,你拿什么判断人家的好坏?

大嘴说,卫先生一大把年纪,还帮罗湖寨人放年羊,做好事当然是好人喽。

虎匠问,他把年羊放到天宫寨的红米秧田里,还能算是好人吗?

大嘴脑筋死板,做事认死理,被虎匠问住了,一张马脸涨得通红。

秋子打圆场说,一家放羊,十家骂娘,羊爱吃嫩草,发得快,天宫寨挨着罗湖后山,革家人把红米秧搞到山脚,羊过路吃点很正常,与卫先生的人品无关。

大嘴听了秋子的话,来劲了,说对对,山腰的田还大点,他们不拿来搞秧田,硬要把秧田搞到山脚路口,这不能怪羊,也不能怪卫先生,要怪就怪他们把红米秧搞错了地方。

虎匠说,卫先生是卫地人,你们帮他说话,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大嘴用手指着罗湖的河口,说有啊,你在罗湖后山圈地养奶虎,把放年羊的地方占了,应该在娘子河口架座桥,让卫先生把年羊放到阴阳坡,那边的草比野狼谷还多。

B

秋子走到虎庙门口,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朝阴阳坡的方向望了望,说大嘴跟卫先生学认字,眼光也有长进了,虎哥,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试试。

不行,阴阳坡我去过,比虎口岭陡,只有一条栈道通往且兰城,有些地方只能容下一只脚板。我打虎怕引起争端,去且兰府查过阴阳坡的底细,它是且兰与夜郎的分水岭,你们把羊放到那里,夜郎人肯定有意见,我可不想背这个黑锅。

分水岭没安禁碑,吃点草问题不大,我只担心娘子河口的石伞是罗湖的保护伞,被卫先生吹成老子的化身,我怕飞地人会反对我们在那里架桥。

秋子提到石伞,虎匠低着头不做声了。

大嘴却歪着头,叽叽歪歪念起石伞上的经文:为学者日益,闻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不为。将欲取天下恒无事,及其有事也,不足以取天下。

在娘子河口,石伞是个不能碰的魔咒。

罗湖神秘失踪的人,都念过石伞上的经文。

只有大嘴念了没事。

C

虎匠把石伞上的经文吹成老子的天下第一德道。

娘子河口的飞地人死活不同意便桥从飞地经过。

大毛出面,把石伞说成香火的化身,把经文理解成架便桥可以减少阴阳结合的障碍,将天下合二为一。飞地人香火观念重,娘子河口通往阴阳坡的便桥架得比想象顺利。

奇怪的是,卫子把年羊放到阴阳坡,年羊死活不吃分水岭的草。

放养的年羊绕道跑到且兰城东南郊偷吃红心颐老院的冬小麦。

卫子气得把领头羊的蛋蛋阄了。

领头羊是大毛秋后到且兰府交公粮,从红心颐老院斜对面的种羊圈买回罗湖的公年羊。种羊圈把公种羊卖掉,是颐老院的老人闲不住,在种羊圈与颐老院靠背的土山包上挖了一块生地。领头公羊是天宫寨的山羊种,多次偷吃过老人地里套种的萝卜和白菜,记得天宫寨脚到且兰城东南郊的栈道。过去,栈道只经过罗湖前山。

便桥与阴阳坡连成一体,后山的栈道也联通了。

后山圈养着奶虎。卫子担心年羊走后山的栈道,有落入虎口的风险。

他接了放年羊的活路,想扩大放年羊的范围,就在罗湖前山与后山之间开了一条通往虎口岭的新路。这条新路过去是条虎路,已经有条毛胚路。

虎匠把奶虎圈养在后山,虎路就变成砍柴路了。

他把不平的地方修整好,幼年羊也可以上路了。

这条路是白虎路,平时很少有人走。

罗湖人去且兰城交公粮,宁愿走石桥南岸通往野狼谷的泥巴路绕上一半的路。

夜郎王多牛把野狼谷改为夜郎谷,在谷口设有一道马面关卡收费。罗湖人路过谷口只要象征性地交点过路费就可以过去。自从多筒王子布下五行竹林阵,进出谷口的门路有夜郎四子把关,路径变复杂了,罗湖人不想多交过路费,才把公粮的差事交给大毛代办。

D

大毛在娘子河当过排工,同夜郎四子有交情。

他走夜郎谷,只要留下几条夫妻鱼给四子架火锅就可以戴上免检鬼面具通过。

卫子开通虎路,正好赶上贡秦站入驻罗湖。

书记官熊宝从罗湖后山的溶洞直接挖通一条绎道,被大毛驮公粮的退役赛马踩得精光的虎路,又被奶虎园放养的野猪拱得坑坑洼洼。

卫子后悔把溶洞的位置告诉熊书记,为时已晚。

奶虎爱吃野味,野猪是奶虎催奶的月子肉。

E

卫子把领头羊牵回虎口岭,日头快落坡了。他肚子饿得咕咕叫,看见大嘴蹲在虎庙门口的香樟树下念经文,只好打消进虎庙找祭品吃的念头。

他问大嘴,天快黑了,你一个在虎庙念什么鬼经?

大嘴翻着白眼,说我不是念鬼经,是念石伞上的神经。

他说不是神经,那是老子经,你再念成神经,真要变成神经病了,你有时间,还是多念点孔子的毛诗,你每念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收获。

大嘴说,我不想种地,只想雪儿,对毛诗不感兴趣。

卫子不知大嘴患有梦游症,以为大嘴笨,脑子不管用,耐心开导大嘴说,毛诗是教你做人的,让你认识草木鸟兽,教你好好说人话,孝敬长辈,了解天下社会面貌,不是教你种地的,雪儿是马寨主的媳妇,已经死了,你成天想人家有个屁用啊。

大嘴咬着嘴唇,说雪儿没死,她还活着,我看见她了。

卫子被大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问,她在哪儿?

大嘴双手抱着头,说雪儿是桃树的化身,她被马寨主砍死了,我无能,救不了她!

卫子见大嘴情绪失控,不敢说话了。

他把领头羊吊在香樟树上,一路上想修理领头羊的念头也没有了。他见虎庙的门栏上掉有一朵野芙蓉花,大声问大嘴,你怎么把秋子的茶花摘了?

不是我摘的,是秋姨自己摘的。大嘴抬起头,眼里闪着泪花。

自己摘的?卫子捡起野芙蓉花闻了一下,问,那她人呢?

她跟虎……叔去奶虎园了。大嘴打了个喷嚏,把吐到嘴边的老板改成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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