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不知往下走了多深,死般的沉寂中,一只乳燕悄然落在陡然升起的石阶上。
魏人每上一步,乳燕也扇着翅膀往上跳起一步。
魏人站着不动,乳燕也站着不动。
魏人不出声,乳燕也不出声。
向上延伸的微光中,默视成为魏人与乳燕交流的方式。魏人从乳燕的瞳孔中看到一种信号,我比你高一级,你比我低一级。这种默视悄无声息,把之前的猜想打成死结。
直觉告诉魏人,这是一个乳石洞,发光的石阶像一条矿脉伸入钓鱼塘下的地心深处。往上升的石阶有九十九阶,如乳燕消失在黑暗中,留下一个解不开的谜。石阶尽头是一道渗着水渍的裂缝,只有乳燕可以穿缝而出。魏人找不到出路,回过头才发现石阶发出的微光是暗红色的。魏人心里暗暗叫苦,原来是条死路,老子被乳燕骗了。
B
魏人心里惦记婚赛延迟的饭点,更担心冰棺里的那把铁剑落入狗熊之手。如铁剑真是吓死老子的那把飞剑,他无法想象铁剑找错主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一把会飞的剑,有着怎样的杀伤力,他更是无从想象。小时候,他只听老子摆过剑气伤人于无形的门子。他不知道飞剑伤人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婚赛决战迫在眉睫,三斗师父教他练习阴阳棒法,他念及戏班同行被师父乱棒打出后门的情景,始终无法静下心来练习阴阳棒法。
小魏,你想战胜狗熊,就得安心把阴阳棒法练好。
三斗师父的教诲,唤醒魏人出洞的念头。但退出洞口的原路好像改了道,魏人走着走着又走回到了乳燕穿石而过的裂缝处。开始,魏人以为石阶有岔道,可能是自己盯着乳燕走错了方向。他接连三回走回石洞的裂缝处,伸手摸着空肚子,有点沉不住气了,心里暗忖,老子打鼓驱鬼,这回真遇上鬼了,而且还是一个地道的饿死鬼。魏人想到老子被太阿剑吓死在马桶上的情景,心里掏空的饥饿感像一条渔船被风浪掀翻在河道的沙坑里。
沙坑是风浪的产物,也是涨水季节,渔夫捕鱼的场所。因为沙坑不属于任何人,争夺沙坑的渔夫也就多了起来。小时候,魏人跟老子上泚水打鱼,爱把老子打翻的鱼让给垂沙同行捡,脑门没少挨老子的巴掌。他怕老子打伤脸,就冒着呛水的风险往沙坑跳。
老子用锤子打鱼的手法准得吓人,凭直觉就知道鱼躲在哪块石头下,一锤下去就能把躲在石块下的鱼打翻肚子。他跟在老子后面捡鱼,偶尔也会捡垂沙同行打的鱼。
垂沙同行说在利益面前,人情如眼里的一粒沙,揉错地方就会伤到自己。
不过,他与垂沙同行很少大打出手。
戏班在江口扎营开场。撞上戏活淡季,他偶尔也会扛着锤子上江口打鱼。
从泚水来的垂沙同行,已经成为专业的渔夫。不光隔石打鱼比老子打得准,还练就岸上打猎的套路。垂沙同行把他当成自己人,走私江口禁猎的熊掌也不隐瞒,还想把他拉入走私圈共谋发展。他离开江口,还是狠下心把垂沙同行投进了走私熊掌的举报箱。
C
魏人加入乐队,业余动锤打鱼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在同条河流,争鱼是渔夫之间反复重演的闹剧。每次见到渔夫争利打得鼻青脸肿,他都会把乐队同行劝自己少管闲事的贴心话抛到脑后。有一回,他被争鱼的渔夫联手扔进沙坑,眼里进了泥沙,怎么揉也揉不出来。这时,他才记起娘亲在耳背烙的伤疤。
老子走后,魏人上泚水打鱼,劝垂沙同行不要争鱼,被争上火的垂沙同行暴打了一顿。他心里受了委屈,没老子撑腰,回家向娘亲诉苦。一向疼爱他的娘亲二话不说,拿火钳在他耳背烙上记号,不准他下河打鱼。魏人被娘亲疼惯了,对娘亲的责罚有想法,却不敢反抗。他不想当着娘亲的面哭鼻子,就跑到祠堂抱着老子的灵位诉苦。
他想不明白,娘亲一直教他见到不平事,要勇于伸出援手。
可是,老子走了,家里少了依靠,娘亲怕他惹事,就开始说反话了。
D
魏人想通了娘亲的担忧,擦干眼泪去向娘亲认错。
娘亲却说你没错,宝贝,错的是你老子走了,娘不能做你的保护伞,为你遮风挡雨。
魏人鼻子一酸,眼泪又出来了。娘亲等他哭够了,问你眼里的泥沙出来了吗?
魏人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眼里的泥沙没有了。
魏人拿手揉了揉眼,说怪了,泥沙好像没了。
娘亲笑了,说泥沙细,用手很难揉出来,要流泪才能冲出来。
娘亲走了。魏人忘了渔夫争利的伤害,沙坑的泥沙却在心眼里沉淀了下来。捡破烂的日子,偶尔有泥沙吹进眼里,他就会拼命想不开心的事,让自己的眼里流出泪来。他进入戏班,把假哭角色扮演得像真哭一样,戏班同行说他眼泪浅,爱出风头。
只有舞阳和何月白夸他是演哭戏的天才。
魏人打鼓驱鬼,被主人家叫成鬼才。这时,他已经看透生死,懒得管别人叫自己什么。唯独不爱听石匠叫自己副马。副马是舞阳取的,除了何月白,他不习惯别人分享这种叫法。
三斗师父叫副马,爱扯他的耳朵。
娘亲烙在耳背的伤,也被不经意间扯了出来。老子是泚水力气最大的樵夫,打鱼只是为了改善锅里吃不上肉的生活。他无法理解,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为何会被铁剑吓死在马桶上。
洞里的黑与铁剑飞行发出的光芒,在魏人的脑子里绞成一个黑坑。
乳燕穿过黑洞裂缝的身姿,却像一道闪电唤醒了魏人内心的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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