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直飞，降落到了地球另一边的这座省城，韩言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这座新式机场，现在还是黑夜。
望着外面陌生的航站楼，他久久沉默。
“韩先生？”名叫沙耶的女人走了过来，“车子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都已经多少年了……”韩言叹了口气。
不顾父母强烈反对，他跟着那个人走上了一条常人难以想象的路。
多少次差一点客死异地他乡？那么多的心酸苦楚和恐惧没有半个人可以诉说，对家乡和父母的思念也是这样。
对家里人只是谎称偷渡到国外打工，钱多活少，日子过得也悠闲，就是不方便回来……
偶尔安稳下来就立刻想办法和家里联系，当外面枪声响起来的时候就死死捂住听筒。
父母其实早就不生气了，谁会真的跟自己的孩子生气？韩言只是觉得自己亏欠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终于还是回到了那座老式小区，熟悉的布局熟悉的面孔，连墙外的爬山虎都那么亲切，那条路很熟悉的，他前十四年走了无数次，他后七年在梦里也走了无数次。
沙耶守在车里，他一个人上了楼。
站在门外徘徊着，始终不敢伸手敲门，一个大婶下了楼，看着他。
“你这人谁啊？在这里想做什么！”大婶一脸警惕，嗓门大得惊人。
现在天才刚刚亮。
“我——我……”韩言一时哑口无言。
一看他那样子，大婶尖叫着往楼上跑，“抓贼啊！这里有个小毛贼！”
韩言当时就傻了，心说阿方婶才几年没见你也用不着这样啊……还是老样子。
好死不死，那扇门被惊得打开了。
中年夫妇，两鬓斑白。
“小言？”不只是他俩，左邻右舍也惊动了。
“小言？韩言？”
“真的是他……”
“这孩子，真没良心！可怜老韩夫妇……”
韩言紧绷着脸，生怕一句爸妈没叫出口就先哭开了，那样他兵王的面子往哪搁？
“进来说吧……”男人捂着眼睛，淡淡地说，扶着早就大哭起来的女人进了屋子。
老两口一头扎进了厨房，忙活着，韩言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目光四处打量。
最后停留在了墙上那张三口之家的旧照片上，那都是七年又七年前拍的了。
最后只鼓捣出了一碗面条，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韩言很开心地吃了起来。
“先说好，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不许哭，敢哭我就打死你！”韩父瞪起还红着的眼睛。
“我不哭……”韩言轻轻地说。
“小言你先将就吃一点，我这就出门买菜，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韩母急匆匆就要往外跑，韩言连忙拦住了她。
“不用了，妈。”韩言说。
到底还是哭开了，都在哭，哭得最凶的还是韩父，都不用说话，一切尽在不语中。
然后韩言就力陈在国外打工的种种趣事，韩母也讲讲家里的事，反正都说过得挺好。
血浓于水，一点都没改变。
聊着聊着，邻居也都来了，含嗔带怪，好好数落了韩言一顿，韩言只是微笑，这些人都是多少年的老邻居，对他们一家很照顾。
但又来了韩言不想见到的人。
“哟，韩言回来啦？”是那个女人特有的尖嗓门，从小到大韩言都厌恶透顶。
即使是韩父韩母这样亲和的人，面对来人都难以摆出好脸色来。
“何红翠，你来做什么？”有邻居皱眉。
“我也算看着韩言这孩子长大的，怎么就不能来了？”那女人穿红戴绿，手上金戒指恨不得顶人眼睛里，“说起来，韩言这孩子跟我家绵绵小时候还是玩伴呢。”
她特意强调了是“小时候”。
“何阿姨。”韩言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韩言呐，你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看样子不太好吧？”何红翠打量着韩言。
韩言是在佣兵驻地当地买的一身衣服，都是从炎黄运过来的陈旧款式，价格便宜。
“小言是把赚到的钱都寄回给了家里，他自己在那边舍不得用！”韩母说。
“现在有多少了？”何红翠问。
“四十万！”
“哟，不算少了，在外面打黑工工资虽然高，想攒下这些得省吃俭用成什么样子啊？韩言你别搞坏了身体，”何红翠说，“可惜你当年非要犯倔，不然以你的成绩能考上和我家绵绵一样的大学，现在绵绵还没出校门，都已经有大公司给她开八十万年薪了，坐在办公室敲敲电脑就行。”
“在外面风吹日晒也太辛苦了。”她笑笑。
“何红翠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家小言是为了谁打架被开除的你自己最清楚！”一直阴沉着脸的韩父爆发了。
“诶？什么意思？老韩你是什么意思？是！韩言是为了保护我家绵绵才跟那人打架的，可那都是他自愿的！”何红翠也变了脸色，“我们娘俩有求着他出头吗？现在成这样你还想赖上我家绵绵不成？”
“我们也不是不讲良心的人，等绵绵正式工作了就赔你家一二十万就是了，”何红翠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绵绵有多少上司公司老总的儿子都在追求她？这点小钱对那些公子哥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韩言你也说句话，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我们家绵绵，绵绵那时候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但那都是小孩子时候的事了，”何红翠撇撇嘴，“你也是早就进去了社会的人，不会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吧？”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韩言微笑。
“小言，你就说句话！”韩母气性也上来了。
“何阿姨，我不是不懂事的人，我不后悔帮绵绵出头，毕竟是从小的玩伴，我那时候也确实喜欢她，”他说，“我明白我们现在身份是有很大的差距，她前途无量，而我……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她的。”
“说话当真？你做个保证！”
韩言竖起四根手指，面无表情，“我发誓，我韩言这一生再也不会打扰陈绵绵的生活，违背誓言不得好死。”
“小言！”韩父韩母脸色大变。
“没事，我说话作数，不就没事了吗？”韩言轻松地笑笑，“我一定说话算话。”
后一句是给何红翠说的。
“小言啊，何阿姨我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你说这些话就太过了，你现在还年轻，将来大有可为也说不定，”何红翠笑容满面，“再不济也还是能跟我家绵绵做朋友嘛！不过有你这些话阿姨我就放心了。”
韩言微笑着点点头。
“中午在这里吃个便饭吧？和大家一起，我们全家一起下厨。”他自然而然地招徕。
“不用了，绵绵学校今天放假，她的同学要请我们娘俩出去吃法国菜呢，也是个大老板的儿子，”何红翠掩嘴挥了挥手，“听说法国菜可难吃了，蜗牛配鹅肝呢！鹅肝你应该听说过吧？吃过吗？”
“没吃过没吃过。”韩言也摆摆手。
“那到时候我跟人男同学问问，还能不能加一个位置，你也来嘛，”何红翠很热情，“顺便帮何阿姨看看这个男孩子人品怎么样？”
“有机会一定。”韩言微笑起身。
何红翠飘飘欲仙地离开了，走了老远还有笑声传过来，真的难听死。
街坊邻居的表情都很沉重，韩父韩母也是，韩言却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大家？”他若无其事。
“小言，这女人是什么货色你也知道，她的话你就别往心里去。”一个大妈安慰。
韩言摇了摇头，“我觉得没什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嘛。”
“唉，有时间我再来坐坐吧。”
“我也是，我孙女该醒了。”
“我灶上还烧着开水！”
邻居们都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小言……”
“真的没什么，爸妈你们别操心，我们去买菜！”韩言笑，“正好送我的朋友还在下面，叫她顺路载载我们。”
“那你不叫他上来先坐坐！”韩母大惊失色，“真没礼貌！难得有个朋友你就这样嚯嚯了？！”
“哼！没规矩！”韩父也不高兴了。
韩言悻悻笑了笑，然后带他们老两口找到了沙耶，老两口当场就石化了。
“叔叔阿姨好。”沙耶业务很熟练。
“呀啊！我家小言带女孩子回家了！好漂亮的女娃娃！”韩父韩母异口同声。
沙耶看了一眼捂脸中的韩言，就立刻换上了一副柔和如春风的和善面相。
“叔叔阿姨好！”叫得更甜更亲热了。
（捂脸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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