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葱翠地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随着凛凛的东南风摇摆着身子。皇宇祯于冬至祭天大典前回到皇宫。
这次出宫他往西去了胡昌-徐大人被贬地。
可惜他并未在胡昌见到徐大人-徐大人在去胡昌的路上感染风寒死了。不用想也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皇宇祯是又愤又恼；愤高远明的无法无天、恼自己为何没想到徐大人会有危险。
他虽未见到徐大人，但在徐夫人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许是早知道高远明会对自己下手，那日下了朝回到府里徐大人便写好了他查到的关于高宽与南疆勾结的证据交给徐夫人收起来。
皇宇祯打算在祭天大典结束后把高宽抓起来审问，却在那日得知高宽失踪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金陵城凭空消失了，这无疑又给这位有心重振朝纲的少年天子、又一次重重的打击。
高宽失踪了，高远明一点也不心急，只对众臣道句“孽子”。
寒冷侵蚀着肌肤，皇宇祯站在未央宫院中，抬头望那飘落的雪，做了个决定。
这年冬天的雪，渗透了他的心。
风伤秋落孤寂雪，冬去春来，阳春三月，皇宇祯又带着怀玉游山玩水去了。
走南闯北，从东到西、从西到北、从北到东，他拜访了每位在他亲政后被高远军排挤掉的官员，他们都对高家的恶行憎恶、却又无能为力；他们都为他推荐一人-李烨；他们都希望皇宇祯能请他再度入仕为官、铲高氏、还南朝安宁。
李烨，官至宰相，四十岁得龙凤胎，自觉人生圆满，四十一岁辞官回乡务农。
当皇宇祯在多年后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禁恍了神。
一晃八年过去了，那孩子也有八岁了。若此时招李烨回京，那孩子该怎么办？八岁的他哪有什么自保能力；而他，现在也并没有能力能护住他。
在一个无梦的夜里，皇宇祯最终决定凭一已之力对抗高家。
春夏秋冬，有规可矩；人生漫漫，岁月匆匆；时间飞逝，一晃已多年。
皇宇祯在朝堂屡战屡败、越挫越勇；虽然还是事事不尽他意，但他已从最初那个一心振奋朝堂的少年天子变成现今成熟稳重、心机深沉之人。
岁月流转，静待时光清浅。
这年，皇宇杰年二十、还未娶妻；这些年，后宫未有所出。太后忧心皇嗣，于金秋十月，在御花园为二人办了场选秀。
知道皇宇祯不喜欢高家女子，本着皇嗣重要，太后让他自己挑选几名中意的女子。
岳绮、王成成进宫。
至于皇宇杰，太后早年中意中书令徐大人家二女儿，只是后来徐大人触了高家利益被高远明贬至胡昌，他一家老小也跟着去了胡昌；太后老早就向徐夫人表明了中意她二女儿之事，因此这些年徐二小姐依旧待字闺中；这次选秀也在其中。
“徐小小。”太后的声音不似以往那样威严。
秀女中有位身穿淡绿衣裙的女子缓缓抬目，女子眉目如画、琼鼻玲珑、玉腮微红。
太后很是满意，当即留下她。
自十二岁出宫后，皇宇杰只在每年秋天回来，多则呆一个月、少则十几天；太后不舍他，因此不曾让他出宫开府，依旧住在宫里皇子所。
因他在宫中时间不长，所以没有婚期嫁娶，当夜，在下人们的精心打扮下徐小小被送去皇宇杰在乾德宫的寝殿。
她躺在榻上，锦被下双手异常紧张地掐在一起；皇宇杰从皇宇祯庆贺他成亲的宴席上回来、坐在榻边愣着神。
他一心向武，想找个能陪他一琴一剑闯江湖的女人，多年未曾找到，因此这些年来他是清心寡欲。
现在成亲对他来说似乎是种负担。
他原本是去找了皇宇祯帮忙，奈何他这个曾经甚爱美女的皇兄对他说：“阿杰，你也该成亲了，这徐家二小姐前几年我见过，是个温柔贤淑、标致的大美人，你肯定会喜欢的。”
今日御花园相见，她的确是皇宇祯口中说得那般可人，但他却未心动。
皇宇杰扭头朝徐小小看去，只见她双眼微闭、眼皮轻颤、脸色泛红，许是酒精作崇，他有了片刻的心动、抬手朝她泛红的脸颊轻抚去。
她眼皮颤得更厉害了，锦被下相互掐着的双手也越发地使劲；查觉到她的异常，他掀开锦被握住她掐在一起的双手、把它们分开。她睁开泛着红晕的双眼，流波转动。
“别怕。”他温言，俯身朝她肩窝吻去。
她身体轻颤着，右手缓缓朝枕下探去。
一只细长的朱钗出现在徐小小手里，她未曾犹豫、朝埋在她肩头的皇宇杰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皇宇杰已从她肩窝抬起、把她右手牢牢攥在左手心。
还好那年皇宇祯有告诉他关于高宽勾结南疆、徐大人身亡的事，他在各地探访多年都未找到高宽的踪迹。
只是没想到，皇宇祯口中温柔贤淑的徐二小姐会在成亲当夜谋杀亲夫。
皇宇杰右手拿掉她手中珠钗、一甩便甩到远处梳妆台上。
他未曾松开攥在手心的她的手，垂目遗视着她；她身体僵硬着，以为他会唤人来把她抓走，又或大声质问她为何，但没有，她不得不倔强地迎上他遗视来的双目。
俩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股莫名的情愫在中间徘徊流淌着。
被他这样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他肤色虽有些黑，但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你若不喜欢这门婚事，明日我便送你出宫。”良久，皇宇杰看累了，说了这句让徐小小惊怔的话。
“你，你愿意放我出宫去....”
“我十五岁成年后，皇兄便对我说，强迫女人是这事上最丢人的事，你即不中意这门婚事，我何必强留。”肯定是洒精作崇，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伸手捏她的脸。
倒还软乎，只是让她的脸发烫的厉害。
像是发泄般，他捏她的脸使了些劲，“我皇宇杰和高家那些人可一点关系没有，徐二小姐，麻烦下次看准了再动手。”说实话，他是真讨厌高家那些目中无人的长辈和为虎作伥的小辈，尤其讨厌让皇宇祯憋屈的高远明，奈何，奈何他亲娘也姓高，哎....
原来他都知道，所以一开始便对她提防着么；那他刚刚是在做什么，故意调戏她，徐小小不禁红了整个身子。
红晕泛上她脖颈间，他喉结动了动，甩开她的右手走去梳妆台，他拿起她刚要刺他的朱钗重新走回床边，抽出她身下白布，他右手持朱钗朝左手心一划，鲜血顺着手心滴到白布上。
她惊了惊，坐起身来拿起床头置放的手帕为他包着伤口。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
“明日把这个交给来伺候的嬷嬷，过两日我带你出宫去。”他说完朝外屋走去，在偏殿睡去。
幸好回来时遣散了殿内下人，要不然他独自睡在偏殿的消息传去长乐宫，挨骂事小，迁怒徐小小就不好了。
三日后，皇宇杰以回门为由、带徐小小出宫去了。
后宫这几日都是新人侍寝。
朝堂上，皇宇祯仍旧以他那坚忍的耐心和高氏斗智斗勇。
若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他想他会等到那孩子成年后再去找李烨回来助他。
岳绮、贵人，父岳安是皇宇祯老师，因此皇宇祯对她多有宠爱，没多久她便有了身孕。
岳安有才，少年成名，才名远播，与皇宇甫、李烨相识于科考路上，性情相投、结为好友；皇宇甫登基授太常寺卿一职，因他喜爱文学不谱官场之道，后皇宇祯被立太子，又被授太子太保一职，教授皇宇祯学业。
后改朝换代、高氏众人逐渐成为南朝权力的中心，皇宇祯在朝堂郁郁不得志，数次出宫找岳安求解一二；岳安早已闲散在家，无权无职，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宫多年后再次有喜，太后高兴，大排宴席，请了岳家夫妇进宫同喜；知岳安才华横溢，席间高远明让他赋诗一首为宴会添喜；岳安本就疾恶如仇、又多次闻皇宇祯不易，竟在宴席上作了一首辱骂高氏弄权的诗。
“青山有幸埋中古,白铁无辜住佞臣。”?
“尝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闻他所作，太后脸色铁青，高远明大怒，岳贵人惶恐。
念在岳绮有孕在身的份上，太后未出言训斥岳安，高远明不悦，心生诡计。
太后对岳绮这胎很是上心，着高缓安好生照顾；高媛安不敢怠慢，每日差人来问候、补品一大堆的往岳绮寝殿圣华宫送去；皇宇祯担心她别有用心，每日岳绮饭菜、补汤都让人查验几番；一切正常，只是岳绮的胃口越来越好、越吃越多，有人笑言她莫不是怀了双生子。
太医多次问诊后都言岳绮身体无恙，太后和皇宇祯放下心来，只当她是怀孕后胃口大开。
落花流水，冬去春来、春去夏来。
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圣华宫乱成一团。
一阵阵惨叫声从里屋传出，皇宇祯在外走来走去，神情焦虑。
岳绮难产。
太后让保小。
皇宇祯让保大。
接生婆左右为难之际，只听里屋大叫一声：“贵人大出血了...”
太后拽着接生婆进到里屋，没多久婴孩啼哭声响起，接着又是下人们的哀哭声....
岳绮生下一女，身亡。
刹那间，悲痛笼罩着皇宇祯的脸。
太后说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他只顾沉浸在悲痛中，未曾对岳绮为何会难产起疑心。
真相，将时光折成经卷。
这个秋末，还沉浸在丧女之痛的岳安在回府的路上被疯马撞伤、当夜去世。
深秋皇宇祯感染风寒，一直未好，此时正卧在未央宫寝殿；惊闻恶耗，他大为震惊、瘫在榻上。
次日，皇宇祯出宫去到岳府奠拜，岳夫人突然在灵堂朝他跪下，求他为无辜死去的岳绮、岳安作主。
他犯疑。
岳夫人说岳绮身体一向很好，更况她身孕期间太医多次查看，都说无恙，为何生产时会难产大出血死去；岳安回府走的那条路是条乡间小路，从未有马匹在那出现过，为何会有一头突然发疯的马出现在那里。
奠拜完恩师，皇宇祯带着解惑去到岳安遇袭的那条小路，小路由各种石子铺成，石子上有血迹；岳安被撞只有内伤，未曾有外伤；那这血只能是那受惊发疯的马儿的。
让鹏举去密查京中马匹分布，他又带着疑问回到皇宫，唤来照看岳绮的太医询问，太医再次肯定岳绮身体无恙，若按正常怀孕大小是不会出现难产之症的；若有可能，就是她孕后胃口大开，胎儿过大，使她难产。
皇宇祯惊醒，那补品大多都过了中宫之手。
高媛安誓死不认。
岳绮生产那日殿内一众下人、接生婆都被皇宇祯派人抓起，押去廊阁审问。
有下人不堪折磨，说出每次膳房送来安胎药到圣华宫时，才女王成成都在。
她不是来找岳绮聊天，就是来给她送各种新奇玩意。
彼时王成成正在寝宫得意着。她本是同岳绮同日进宫，只因着岳安这层关系，岳绮被封贵人；连那原是宫女的谢怀红也在皇宇祯亲政后被册封妃位，她父亲好歹也官至宗正，她竟只得了个位份低下的才女。
眼瞅岳绮有了身孕，王成成更是愤忿不平，那日岳安在宴会上作诗骂完高氏之后，高远明就派人找了王成成她爹王江，王江本是颗墙头草，经不住高远明威逼利诱，当下同意帮他对付岳安。
高媛安自她娘被赐死那夜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凭自己在皇宫站住脚，因此便和目的一样、需求不一样的高远明暗下联合。
知道太后极其看重岳绮这胎，若让她知道他们犯事定是不会轻饶他们；因此找了与高家没有关系的王家来做这事，高媛安知道王成成对岳绮心怀不满，便指使她每日往岳绮汤药中下让人胃口大开的山里红，让岳绮把肚子吃大，好难产生不出；再让人埋伏在岳安回府路上，给他致命一击。
鹏举持皇帝令行事，去各宫向来不用通报；因此当两个黑衣人未经通报闯进殿内时，正在吃着果盘我心甚悦的王成成被吓一跳；这惊吓并没持续多久，她在大喊大叫中被鹏举带走。
此时天已黑去，宫墙上不知何时埋伏了箭手，王成成在被带去廊阁的路上被射杀。
鹏举去追射箭之人，被擒之时、射箭之人自尽；鹏举在那人左手腕发现蛇身标致-是南疆死士。
当消息传到未央宫时，正阅着奏章的皇宇祯大为震惊、震惊之后是极度愤怒，他把手中奏章往地上狠狠一扔，暗下决心要把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王江在赴朋友宴时，从酒楼坠落。
线索一点一点被切断，恩师无故身死，凶手逍遥发外；虽然他猜到主谋是谁，但却没有实证能抓他。从未有过的失败、无力朝皇宇祯袭来，让他感到眩晕。
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皇宇祯昏倒在未央宫大殿。
他这一病，从秋末病到寒冬，在次年的春暖花开好转。
这年春天，朝堂大换血，能上太极殿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与三高沾亲带故。
皇宫的老榆树枝繁叶茂，这年夏天，皇宇杰带回消息-高宽在南疆。
永和宫的柳条无精打采地垂着。
是夜，两人无言地躺在榻上。自谢怀红不发疯后，他想再给她一个孩子，但她的身体抗拒着他。自那以后，他每来永和宫夜寝，两人都是无言地各自醒去。
蝉儿的歌声慢慢默去，在皇宇祯即将闭眼睡去时，谢怀红突然开口说了让他彻夜无眠的话。
她说：“他今年有十三了。”
他怔了怔，睁开眼来。
她又道：“主子十三岁时，已通男女之事。”
某日，她见主仆二人又朝后院那间杂物间走去，便跟了过去。她记得杂物间墙柜后有一狗洞，是少时他们为救那孩子偷偷挖的，墙后是条无人往来的青石小路，因连着皇宫废殿，因此无人敢接近这里。
她竟不知那里何时多了个暗门，知道他又要出去办事，她让怀玉去前院守着，她守在后院；万一有人来永和宫找他，有怀玉拦着，也不会让人起疑。
如今算算，至她当年把那孩子从狗洞抱出去交给李烨，转眼已十三年；她想那孩子在李烨的教导下应该早已有了自保的本事。
谢怀红说完自顾闭眼睡去，留下翻了一个身又一个身的皇宇祯独自无眠。
黑幕默去，白昼升起。
一夜的翻来复去、冥思苦想之后，皇宇祯又带着怀玉出宫游山玩水去了。
“听闻恭城柿节甚是热闹，怀玉，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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