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点点下着，阿顺迎风跑来，披散在肩头的秀发随风飘起；从樊楼上下来的皇宇祯见之愣了愣，那时在恭城夜市她也是这样向他跑来，但最后却都未扑进他的怀。
阿顺越过皇宇祯、太后、众嫔妃一头扎进李夫人怀里。“阿娘，阿顺好想你和阿爹。”
“阿娘同你阿爹也日日想你，你....”
李夫人话未说完，又被李烨打断，“夫人...”这是在皇宫，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也不迟。
李夫人领会，右手揉了揉阿顺的秀发，“快见过皇上、太后和众位娘娘。”
阿顺从李夫人怀里抬眸；李夫人朝她点头，她这才离开李夫人怀，回身朝早已回身过来、双目深遂的皇宇祯望去。
他真是皇帝呀。
阿顺傻愣在原地。
“阿顺，快行礼...”李夫人见她愣在原地未动，又出声示意。
她这才文文静静地朝皇宇祯福了福身，“阿顺见过皇上、见过太后、见过众位娘娘。”
皇宇祯忍着内心波澜淡言道：“免礼。”随后转身朝宴厅走去。
南朝七十四年的元日大朝会要比往年提前许多。
往年，众人都是随皇宇祯在樊楼和百姓迎完新年后，再齐聚宴场、欢聚一堂；今年，他们过早地从樊楼下来，便只好先齐聚在宴场。
元日大朝会是新年第一天皇帝携太后、后妃与众臣及命妇君臣同心宴饮的日子。
众人依次在座位上坐定，瓜果蜜饯、杯酒茶饮依次在众人食案前落下。先是众臣举杯恭贺皇宇祯新年快乐、后又齐举杯恭祝太后及众嫔妃新年快乐；再来便是众嫔妃举杯恭祝皇宇祯及太后新年快乐；最后众大臣之间相互推杯换盏、恭来贺去。
“阿娘，那么远你怎么认出我的。”阿顺坐在李夫人身侧，见众人都随意地相互闲聊着，便小声问道李夫人。
“多亏阿青，若没有阿青头上那块白纱，阿娘哪能那么轻易认出你。”李夫人说完，朝坐于阿顺身侧的阿青举杯去，“阿青姑娘，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一路上对阿顺的照顾，还让我那么容易找到她。”
阿青以茶代酒、举起杯来。
“咳，咳...”
上方总时不时传来两声咳嗽，阿顺循声望去，只见皇宇祯又捂嘴轻咳着。一旁太后见状，面露忧色，让人去传太医来。
阿顺与阿青相互看眼，阿青从袖中掏出一小瓶子来，从里倒出一颗小小药丸放到阿顺右手掌心。
阿顺轻唤了两声坐于她们前方的李烨，得到他同意后她离开座位坐到他身边去，附在他耳边一番耳语。只见李烨大惊、攥紧了拳头。
阿顺展开右拳给他看。
犹豫了一下，李烨起身朝宴厅中央走去。“启禀太后，老臣小女自幼熟读医书，对疑难杂症颇懂；陛下食药数日未见好转，老臣恳请太后让小女为陛下诊脉一试。”
“胡言乱语，天子之身也是尔等小女子可触...”不等太后发话，高远明率先嗤道。
“她可参加过太医院举办的医学考试？”太后未恼，只这样问道。
“未曾...”李烨实话回着，又要说什么被太后抬手打断。
宫中太医哪一个不是医术精湛，他们都未能治好他的咳疾，她一个未曾参加过医学考试的娃娃能懂什么。
李烨正要顶着冲撞太后的风险再开口时，只听皇宇祯悠悠抛来一句：“让她上来。”
众臣愕然。
太后亦不悦。
阿顺听令起身走到宴厅中央朝上方福了福身、又在宫女的引领下朝皇宇祯走去。她不曾学过宫中规矩，但李夫人教过她嫁人后侍伺夫君的规矩，因此走到皇宇祯跟前时又朝他福了福身才曲膝跪下伸出手搭在他已伸来的手腕上。
她学着镇上医馆那些白胡子老头的样子，搭在他手腕好一会；在他侧目朝她看来时，她迅速把手里握着的药丸放在他手心。
他看着她，带着问号。
她看着他，示意他吃下它。
他未动，继续看着她。
她无奈，朝他勾勾手。
他愣了愣，听话地朝她倾来。
她身体前倾，手捂嘴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这是阿青姐姐给的，是南疆的解药。”
起初，阿顺以为他身上的毒在庵堂那夜被鹏举们治好了；后来，在来京城的路上她给阿青讲他为救她中毒的事；阿青当时问她可还记得要杀她的人长什么模样、什么打扮；她凭着记忆把他们穿着、发型、样式都讲给阿青听，阿青告诉她那些人是南疆培养的杀手，他们使的毒只有南疆秘制的解药才能彻底清除毒性。她当时心里害怕极了，若他真是皇宇祯-南朝的皇帝，那他因为救她死掉了，那她罪过可真是大了。
好在阿青告诉她，她有南疆解药；她才舒出一口气，又快速朝京城走来。
虽然他曾欺负过她，但好歹也救过她一命；她把这恩情还了，便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原本阿青是没有解药的，她给阿顺这解药还是上次北洛冥去巫山留给南宫念的；因怕那些南疆杀手又来找阿青麻烦，北洛冥临走时给了南宫念这瓶解药。只是没想到这药没用在她身上，倒用在这个当初在昌安古镇讹她银钱的南朝皇帝身上。阿青对皇宇祯甚是鄙夷。
闻言，皇宇祯并未立即吃下解药，他反附在阿顺耳边道：“只要是你给的，毒药我也吃。”说完，他轻舔了下她耳廓。
“啊...”阿顺措不及防、尖叫一声，她又羞又愤，全然忘了此刻他是谁，她身在何处，站起身来踢了他一脚。
“放肆....”太后。
“放肆....”高缓安。
“放肆....”怀玉。
“放肆....”高远明。
“放肆....”李烨。
齐声“放肆”朝她驶来，吓得阿顺打个激灵。高缓安首先站起身来，正欲朝她打来，被皇宇祯抬手制住。
“阿顺，快跪下...”李夫人见状，慌忙起身来到宴厅中央跪下求饶。阿顺一向温顺，从未骂过他人，更何况是打；若不是亲眼看见，她打死都不会相信阿顺刚才踢了皇宇祯一脚。
若无其事地把药丸放进案上酒杯里，皇宇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顺听话地跪下，又两腮鼓起生气地朝下方的李夫人告状：“阿娘，他偷了我的小玉人。”
李夫人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见阿顺朝皇宇祯伸出手，生气道：“把我的小玉人还给我。”
“阿顺不可，那本来就是....”
李夫人反应过来，连忙出声阻止她，被皇宇祯抬手制止。
他转头望向她，炽热的眼底带些许期望，“你确定？”他想给她、给自己一个机会，若她执意要拿回他年少送她的定情物，他便是用强的也要把她强留在身边；若她不要，他便再给她一次机会，放她离开。
原本阿顺是确定的，可一对上他那双要把她融化掉的双目，她又有些怯；阿顺垂眸往下、偷偷朝下方李夫人瞥去。只见李夫人朝她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阿顺心领神会，抬起双眸朝皇宇祯摇了摇头。
失望瞬间溢满他双眼，他想让她再好好想想，又觉这样太过卑微；对于女人，他何曾这样卑微过；便朝她摆摆手，“下去吧。”
阿顺又回到那个有礼有节的阿顺，她起身朝他福了福身、躬身朝后退去。
“夫人也起来吧。”皇宇祯对还跪在宴厅中央的李夫人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两人一系列不正常行为尽被太后收在眼底，她肯定这俩人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尤其是在听到阿顺说“小玉人”三字时，她心里也是一惊：那小玉人是佛舍利，南朝仅此一例，本是皇宇甫随身之物，因皇宇祯抓周时抓去，便赏给了他；自此便再未离过他身；后来她在他身上未瞧见那东西，问过他；他只说送人了，至于送谁，他不曾对她说过；现在看来，是送给李家小姐了。只是他何时送的，她竟不知。
刚在座位上坐好，李夫人便朝阿顺的后脑勺拍去。阿顺痛叫一声，委屈地看向她，只听她又道：“死丫头，回去再和你算帐。”
这还是她头一次挨打。阿顺不禁嗔叫：“阿娘，痛....”
“痛你也受着，让你这样没规没矩....”李夫人也不想打她，但她在大厅广众之下踢了皇宇祯一脚，众臣都看在眼里，还指不定怎么在背后骂她夫妻二人没教养好子女；因此，她必须当着众人面打阿顺一顿，虽赌不住悠悠众口，但好歹不让人有嘴说她夫妻二人娇惯孩子。
太医匆匆赶来，刚来，就被皇宇祯赶走了。
管竹乐器，载歌载舞；宴会继续...
阿青：“他喜欢你....”
“......”
阿青：“他又偷偷看你了...”
“阿青姐姐....”阿顺嗔叫，小脸变得通红。
“哈哈哈...”阿青大笑。
众人本就对阿青脑袋上裹着白纱感到好奇，又见她豪放大笑，一点也没有中原女儿家的娇俏，不免让人越发对她感到好奇，便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李烨她是谁。
李烨说阿青是外乡人、裹白纱是她们那里的习俗；至于如何相识，他则说阿青是个江湖侠女，曾帮助过他们，又与阿顺性格相合，便玩在一起。
他干女儿杜荷也是个江湖女子，众人对李烨一家与江湖的缘份不感兴趣，因此并未再追问下去。
男人推杯换盏、相互吹捧；女人交头接耳、互换八卦。几杯酒后，韩萍便觉无趣得很，朝下方谢怀红看去，俩人像商量好似得同时起身朝上方皇宇祯告安、退出宴厅。
阿青与阿顺交头接耳着。
“你逛过皇宫没？”
阿顺摇头。
“我也没...不如我们现在出去逛逛。”
阿顺点头。
在征得李夫人同意后，俩人从后面偷溜出去。
一切未逃过皇宇祯那双想爱而不得的双眼。
皇宇祯时不时向他这边投来的异样目光也未逃过李烨双眼，他怕皇宇祯年少冲动追出去，便示意李夫人跟上阿顺她们。
李夫人刚走，太后便朝李烨问起阿顺来。
李烨一句“她已嫁人”让不安静的宴厅瞬间噪动起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赖氏在回镖途中遭人暗算的事早已传遍京中。众人不明白李烨为何要把独女嫁给一个半身不遂的男人。李烨只言婚事早已定下，不能因为赖家出事而反悔；又道他们走时未同阿顺讲，这才让她上京来寻他们，回府后他会书信一封去到恭城，让赖家派人来接阿顺回去。
听闻李烨还是要把阿顺嫁去赖府，皇宇祯的眼神瞬间暗黑下去。
那边李夫人追上阿顺她们，阿青说想上樊楼看看，早就听说站在南朝皇宫的樊楼上可俯瞰整个金陵城。
三人朝樊楼走去。
樊楼之上，韩萍和谢怀红正望着在空中炸开的烟花发呆。闻三人上来，谢怀红主动朝她们走去。阿青阿顺跟在李夫人身后朝她问了安；毕后，李夫人示意她们自顾玩去，俩人朝最佳观赏位走去。
“一别多年，夫人安好...”谢怀红先开了口。
“安好，安好...”李夫人眼底浮现悲伤，“娘娘的事，妾身都听说了...”她顿言、自责道：“若那时妾身未曾....”
“不关夫人的事，这都是怀红的命。”她带着伤感。
悲伤接踵而来，她又忆起，当年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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