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歆只觉得做了一个梦。
松软的沙发和二楼所撒出来的灯光令她决定无比安心，她倒头就睡，意识混沌到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只记得做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梦。梦中，那个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迷人温暖的笑容生动地在她面前，宛若春天绽放的花蕾般随风轻轻摇曳。易歆很多时候她都能够意识这是梦境并非现实，而且很快滴清醒过来。但唯独这次的梦，感觉极其熟悉之外，又无比真实，没有了平日能立即幡然醒悟的虚假感。
真实到好像在现实生活中会发生，但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下一秒，易歆就醒了过来，径直对上的是郑晟惊骇震颤的瞳仁。
她被突如其来的人脸吓到了，还没来得及伸一个懒腰、摆脱尚未褪去的困倦，就立刻以九十度的姿势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她没时间感叹原来“垂死病中惊坐起”是这样的感觉，便立刻猜到了郑晟的反应极有可能和自己有关。果不其然，她轻而易举就回想起了刚刚和现实几乎毫无二致，还记忆犹新的梦境。
难道不会——易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该死，该死，该死。
都说酒后容易失言，谁曾想出卖人的往往总是大脑的潜意识皮层，人最渴望，最流连忘返的梦境。
易歆只能反过来盯着郑晟，不敢说话。
敌不动，我不动。
郑晟吓了一跳。
面前的女孩刚刚还在睡梦中喊自己的名字就足矣让他惊愕失色了，下一秒又立刻睁开了眼睛，没有给他任何缓冲和思考的时间。
他心中无比如鼓点般慌乱，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绞尽脑汁思忖着接下来的措辞。
易歆的心里堵堵的，像是塞了几个冰冷的秤砣。
她始终就该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藏不住的。不管是眉眼间流转的爱恋，还是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眸，都流露着依赖和留恋。尽管她在心里无数次矢口否认，但他已经在心里最深处的位置根深蒂固，无法取代。在他柔波似水的眼眸面前，任何璀璨星河都黯然失色。不管郑晟和她的关系在疏离亲密间多么来回游荡，她对郑晟的倾慕，是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的。她都不敢承认，这种倾慕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能和他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易歆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其中或许还有老天无数次的一臂之力，才将她和郑晟的关系一次次推波助澜。
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时候距离能成为沟壑芥蒂，也可以是一段关系的起点，缘分，很多时候往往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易歆甚至都觉得，这个新家很神奇。她在这里结识了相伴时光的朋友，也遇见了感情经历颠沛流离后的救赎。
无数次在黑暗中徘徊挣扎时，她都奇迹般地遇见了他。无数次游走在崩溃的边缘，都能被他拉回一把。
而现在，郑晟无疑是知道了。任何装傻充愣只是徒劳无益。你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睡觉的时候，还能唤出一个毫不相干人的名字。
易歆深吸一口气，像是心虚般地低下了头，手紧紧攥着被子的边缘。她知道这一天总该不可避免地到来，但没预料到是如此之快。她还没有排练准备好，该怎么想郑晟坦白。
他会不会像自己对待逸庭宣一样，编造出一套委婉的说辞。向来能言善辩机灵聪慧的她，此刻像是被人割去了舌头，哑口无言。
但还没当易歆说话，郑晟就率先开口了。他试探性地询问易歆他此刻的猜忌，语调间满是迟疑。
我当然喜欢你了，你是一个很受人尊敬的老师。编造好的谎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易歆接受不了此刻撒谎。她接受不了。
“我……”易歆揽着自己的肩，低垂着头说：“是。”
“是？”郑晟重复询问了一遍。
“是。”易歆有些害怕地印证了他的想法，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瞒了我这么久。”郑晟一字一句地蹦着说，万方难以置信，“一直以来。”
“我不是故意要——”悲哀席卷上心头，易歆颤颤巍巍地说，“现在纠结时间和是否隐瞒，又有什么意义。”
郑晟突然说：“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易歆瞪大了眼睛，以为刚刚是幻听：“什么？”
“说你想说的。”
郑晟的语气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命令感，而易歆从心底升腾出的渴望，此刻也像一根上满了的发条在趋势她这么做。罢了，宁愿做失败者，也不做懦夫。
易歆心一横，闭上眼睛，嗫嚅着说：
“我喜欢你。”
说毕，她深深地喘着气，像是刚刚经历过百米赛跑，胸腔钝器打击般地疼痛，喘不上气。她不敢看着郑晟，视线心虚地盯着别处一盆早已凋谢的君子兰。她还没有来得及幻想郑晟听到这番话之后的可能表情和反应。唯恐是变颜和苍白的沉默，唯恐是震撼、不堪忍受地转身离去。唯恐他把自己当做怪物看待。
是了，她自己都质疑过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种。好好的同龄人不去喜欢，非要喜欢长辈。这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她需要去尊敬，保持距离的一个角色。
但都跨越崇山峻岭去孤注一掷了，尚且还有没有一丝——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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