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晟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随意翻着报纸。虽然是假期，他依旧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前些年的时候他总喜欢定一些报纸，因为他小时候，父亲最喜欢的就是订阅各种各样的期刊。来回翻着报纸最后一页的小游戏和挑选着一些趣味新闻，是郑晟小时候的乐趣之一。可他渐渐发现现在的报纸内容愈发无聊了，内容也无非围绕着疫情的局势。在他看来，有些文章的质量甚至还不如他的学生。
最近宜宁区多了一个确诊病例。其余疑似病例和相关人员仍在排查中，结果似乎要取决于老天的眷顾和运气。
郑晟重重地叹了口气，合上了报纸。
窗外的阳光又亮堂了一些，如瀑般倾斜进了房间内。他就喜欢这种娴静无所事事的时光——和爱的人在家里窝上一天，看个电影、做一些喜欢的事情。虽然如今人走茶凉他的精神也有些阴郁颓唐，但生活总要继续下去，房子的软装还未梭工。
郑晟打了个哈欠，抹去了泌出来的泪水。
作为教师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假期的富裕。虽然忙起来的时候动辄昏天黑地，但赋闲时倒也无事可做。不过他也就最多再逍遥半年——学校的教师资源流失严重，不少老师沦落到需要兼顾四个班的授课——明年的排课光是看着都足矣让他窒息。
郑晟有一个怪癖。他在无聊的时候，喜欢浏览一些往期学生的优秀作业。这听起来确实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学生的大多作业都粗糙拙劣同时漏洞百出，更不用说作为娱乐时的读物。但他总能运用一双慧眼去粗取精，这是他独到的本事。无论是何等作品，他只需扫上一眼就能分别出孰优孰劣。郑晟在成摞的作业本里漫无目的地翻看着，最终在一个名字前停了下来。
那是易歆的作业。娟秀的字迹、令成年人都略微钦佩的内容和思考角度，总是令人流连忘返。
毫不夸张地说，郑晟认为每次批改她的作业都是一个享受。比起其余学生杂乱无章的字迹、像是临上学十分钟前赶出来的作业一样，易歆的作品更像一个艺术品。她每次的作业都不光按时完成，质量也是无可挑剔的，在学业繁重的最后两年着实难得。
就像这篇。他抿了口咖啡，摊开了易歆近期写的一篇仿写。
他最佩服她的，就是她的想象力。看似毫无任何逻辑关联的几个词汇，在她的笔下就能组成一个惟妙惟肖的小故事。不是说这种能力到达了别人望尘莫及的程度；而是在这嘈杂纷扰的时代背景下，少有学生会这么全身心地将经历投入到一项举足轻重的作业上去。也许是出于满腔热忱和虚心勤勉碰撞所产生的结晶。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易歆写完作业后总是在后面小小的写上一行备注，可以算是和他的一个小对话吧。有时是一个小问题，有时候是一个个人感想。而他，也总是出于礼节简短的回复一条。
他又翻到了下一页，却看到了一项近期的作业。两页的中间，似乎少了什么。
郑晟将纸张来回翻动了几遍，确认真的是少了两页。少的那两页不是别的，正是她前段时间花长时间给自己撰写的一篇“微型文章”，洋洋洒洒般地阐述了对于当代文学鉴赏所可能存在的过度解读而产生的困惑。而他也在全班面前回答了这个问题，以表重视。
但出于某种原因，易歆竟然撕掉了。
郑晟有些纳闷。他痴痴地捧着作业本有些出神，思绪仿佛成了一朵轻轻的云般飘忽走了。他好容易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目光在刚刚一饮而尽的咖啡杯前停滞了几秒。
郑晟浏览了一会手机，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闫黎那边的思想工作已经处理完毕，暂时不会有什么关于她的麻烦。郑晟一度不禁后悔当初武断留下房子而不是将它变卖的决定——现在除了留下一个剩下几年月供的新房外，还有折现给闫黎她应得的那份购房钱款。虽然房子的月供会在一段不长的时期带给他不小的压力，但郑晟的财政不至于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能够勉力维持。
郑晟长吁了口气。百无聊赖不如利用时光，他决定下去逛逛。
郑晟明显感觉他来这片商业区逛街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也有可能是正式搬过来的缘故，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此地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业街，繁华喧闹的本质上实则枯燥乏味，但还是令在附近居住的人们每逢空闲就忍不住趋之若鹜地前来放松。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寒风瑟瑟，街道布满了枯败的枝叶。无论这条街周末再怎么繁华，周一的清晨仍不变地清冷萧条。冰冷的晨风吹来，郑晟裹紧了围巾，拐往了下一个街道。远处，他依稀看见两个人在纠缠争执着什么。他以为不过是寻常情侣吵架，本不想理会；可是渐行渐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让他往噪音方向靠拢，竖起了警惕的耳朵。
女声冷冰冰地呵斥了一句他没有听清的话。
“不要再跟着我了！”她加快步伐开始喊了起来，声音大了些。
后面的男人追赶上来想拽住她的手臂，却被她猛地躲开。
“别紧张，我又不是坏人。”男人狡辩着。
一向谨慎行事的郑晟看到此情此景顿时感到义愤填膺。他加快步伐，顷刻间走到了两人身边。
“别缠着我。”女人警告道，又像是在哀求。
郑晟径直插进二人的话题，分别扭头看向两人。男人大概二十来岁的年纪，估计是在附近刚下夜班或值早班的员工，身着的工服皱皱巴巴，比起员工倒更有游手好闲的流氓姿态。至于那个年轻靓丽，声音听起来特别耳熟的女人……
他的瞳孔顿时扩大了。
易歆。是易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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