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很容易让易歆联想到一个词汇，那就是明艳。北方的秋季不只是一个需要穿着秋裤保暖，以及凉风瑟瑟的季节。易歆联想到很多颜色，很多种气味，像是一个被打翻混合的五彩调色盘。贯穿在行人视线内，装点着街道和城市面貌的是属于枫叶明亮的鹅黄色，土地的棕色，以及斜阳的血红色。首先使人浮想联翩的诗句可能是出自王国维的“霜林独坐，红叶纷纷堕”，也可能是范仲淹的“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对于易歆来说，秋天除了气候宜人和承载着丰收的寓意外，更多的寄托了对于新一年的希冀和期盼，以及是旧年的终点即将到来的象征。学校的课业渐渐更加繁重劳累，她几乎找不到什么课余时间来放松娱乐，每天都在焦虑的边缘喘息挣扎。郑晟尽管不多言，但每个眼神交换间都能充分地感受到他的担忧和心疼。他知道以易歆的能力和天资完全能够较为轻松的应付完上半学期的课程，只是她太过于认真和追求完美主义的心态总是让她力不从心。
深秋过后，一年一度的期中考试即将再次来临，紧张和重要程度虽不如期末，高中部走廊内徘徊的气氛已经弥漫着硝烟味，甚至在学校外围的马路上都能感受到行色匆匆的学生间的人心惶惶。而准备应付大战前夕的战士们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少学生选择的是废寝忘食法，甚至在打饭时候的排队都摇身一变，成了激烈争论一道题目的时间。脸上写满了焦虑疲惫，黑眼圈日益渐增的人人书不离手，捧着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课本材料的比比皆是。休息和课间再没有了学生欢声笑语的交谈和嬉闹声，宛若小鸟般嘈杂的啁啾被一片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取代，像是暴风雨袭来前卷积的黑云笼罩在人们心头。
郑晟平时寂静如水的教室突然挤满了前来问问题的学生，络绎不绝的人流将他的门从早到晚折磨的咣咣响。能有吃饭的空闲都是走了大运，他只得将办公桌变成临时餐桌。一些精明的老师一下课就第一时间往教职食堂跑——这样学生就来不及到他的办公室询问问题，甚至连他的影子都难以捕捉。
过去空闲的图书馆放学后涌入了大批常驻的学生，动辄就是一下午。安静的书架间几乎每秒都游荡着低而碎的交谈声。平时琳琅满目的参考书架如今空空如也，学生们费尽心思想要搜刮到任何课程之外的学习材料，以为这样就能将并没有阅读多余材料的竞争对手击溃。易歆没有借阅堆积如山的材料，只是甄选了一两本优秀的参考教科书——她从来都是有目的性和针对性的阅读，因为很多时候过度看书只是浪费时间。毕竟如果你只是盯着书本，知识和公式不会自动钻进你的脑子里。
易歆总是秉承着上个月从学校讲座听来的建议：明智而不是刻苦的学习，才能事半功倍。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采用一些辅助缓解压力，譬如听轻松的音乐或者是去锻炼半个小时。可想而知，大部分学生都选择的是前者，因为往往能抽出的空闲时间都已经被安排给了重度不足的睡眠。
说起睡眠，恐怕作为二十一世纪青少年最欠缺的东西能名列榜首。睡眠时间从初中的时候就一度压缩。从之前规定建议的十个小时，渐渐到八个小时、七个小时、现在的不足六个小时……凌晨一二点才熄灯的现象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尽管学校屡次提倡杜绝熬夜。家长们心急如焚，却只能看着孩子不见起色的成绩无可奈何。为了测验而熬个通宵的学生大有人在，校内餐厅的咖啡一度畅销。喝它不是为了高昂的价格和粗糙的口感，而只是单纯为了两个字：
提神。
而容易疲劳缺乏精神头的易歆，难以避免蛊惑地加入了众多喝咖啡大员的一列。可诸多实践的经验告诉了我们一个朴实的道理：随大流不一定是好的。
就在刚刚，易歆在郑晟的搀扶下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感觉胸腔里跳动的心快要爆炸一般。她在下午的时候尝试了一杯咖啡厅近期火爆销售的咖啡，偏偏是这杯咖啡出了问题。拿铁和摩卡对她来说并无任何反应，但也仅仅是因为浓度较低的缘故。她并不清楚咖啡里含的咖啡因易刺激交感神经，导致交感神经兴奋，可能造成心慌、头晕、恶心等症状。她像是发烧了一般头昏脑涨，握在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有放稳。她放学后本来在图书馆自习，等发觉到异样的时候才颤巍拖着身子去敲郑晟的教室门，急得他顾不上避嫌将易歆拽到了医务室，确认无大碍后才回的家。
郑晟心焦地将她的书包放在衣架旁边，再着急上火也无能为力。他不是神医，目前也不存在什么好的医疗方案能解决这个问题，只能等待易歆自我恢复。只是等待的时间漫长且痛苦，尤其对易歆来说，是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她明天就是一场化学的期中考试，可她觉得还有许多知识点没有掌握详尽。她不顾郑晟的劝阻，挣扎着挪动到自己的书桌想强撑着复习，晃动的手却怎么也控制不好笔。她倔强地勉力支撑起手肘想要再次尝试，却还是败给了暂时虚弱的中枢神经，只得挫败地躺回床上，像发烧了一样在被子内蠕动着身子。
郑晟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替易歆做好饭，给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易歆喂了几口温水。他轻轻地将她的身子扶起来，以半坐的姿势倚靠于他的前胸，将杯子送到她的嘴边。看着她不怎么艰难吞咽水的动作，郑晟紧绷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没有了悬在一线的紧迫感。
易歆抱怨地叹息：“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咖啡了。现在好了，耽误了时间。”
“你还喝了很多？”郑晟面色严峻，刚刚舒展的眉头重新紧锁。
易歆乖疚地说道：“也就一整杯。还不是想趁今晚突击一下，争取能熬到凌晨，才想着喝点咖啡提提神。”
“一整杯浓度那么高的咖啡？”郑晟惊讶地说，“那么苦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我放了很多糖，但还是挺苦的。”易歆小声地说。
郑晟对于易歆颇为憨气的这般做法感到十分无奈，与此同时哭笑不得：“学校贩卖机的咖啡不好喝的，苦又贵，还是速溶的，我买了一次就决定不买了。倒是你，还坚持喝完了分量那么大的那一整杯。”
他轻叹着将杯子举到身侧，以防不慎弄翻。
“吃饭去吗？”郑晟晃了晃易歆的身子，低声侧于她的耳畔问，“如果想睡，就赶紧睡一觉吧。”
“没胃口。”易歆闭上眼摇了摇头，哀怨地说，“明天的考试，怕是要不好。”
“哪有那么严重，”郑晟笑着鼓励她，“你就放松大胆去考，结果肯定没有你想象的差。你要相信自己，考试只是纸老虎，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郑晟“苦口婆心”和颇有道理的劝导之下，易歆找不到什么反驳之法，再加上身体状况确实疲软糟糕，索性一整晚没有去碰书本。这种情况在即将升入大学的高中生当中是极其罕见的，是学生们除非不得已的选择。一晚上不学习？兴许第二天就会被悬梁刺股同伴超越。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如若每天不做几道题，不翻几页书——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难免良心不安。
易歆深知物极必反和劳逸结合的道理，所以才没有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态上床。倘若她选择消耗身体到极致去彻夜复习，非但不会巩固知识，反而可能会把身体彻底弄垮，断送掉明天的整场考试。去年在易歆班上的何家兴就是前车之鉴。他有次前晚彻夜突击准备考试，结果不幸在答卷一般时睡着，成绩可想而知的一败涂地。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哭，从考场颤抖着肩膀走出来的身影，一旁的易歆不免替他感到些许心酸。但除了为他叹口气再准备下一场考试，又有什么办法呢？
每当这时我们不禁感叹——冷酷无情的考试制度，竟将这些在花样年华的人儿折磨地骨瘦如柴，形同枯槁！
易歆尽量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开始用《阿Q正传》里的精神胜利法麻痹自己。
就在这样反复的自我安慰中，平常习惯考试前失眠时的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所有焦虑和恐慌在此刻烟消云散，她的美好愿望和寄托此刻插上了健壮的翅膀，伴随着她还在考虑着一道摩尔比例的思绪，一同飞向了梦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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